銘心忽然明白管理員閃爍的神情從何而來。
卓元聲問她:「你可是路過?」
銘心立刻答:「呵是。」
沈乃慈說:「應該提早通知我們準備才是。」
她笑瞇瞇看住銘心,呵,這不是一個簡單的女子,銘心卻忽然釋然。
夏銘心,這是你放下重擔的好機會,還不順勢拋下包袱?
「沈小姐家裡是生意人吧。」
「家父是華懋建築東主,我學室內裝修。」
「那多好。」
「是呀,我在父親店裡掛單幫忙,工作量不低,可是不用搞人事關係,十分愉快。」
值得羨慕。
「元聲現在也在華懋工作。」
原來如此。
「家父相當欣賞他。」
明白了。
夏銘心鎮定下來,反而替卓元聲高興,不知天高地厚的他正應常配一個不懂民間疾苦的她。
銘心緩緩恢復了笑容,只有這位沈小姐才有能力照顧卓元聲,她有家勢支撐。
這時卓元聲說:「慈子,嘴巴不要老說話,還不去訂位子與銘心出去吃頓飯。」
「銘心姐姐喜歡吃甚麼?」
銘心站起來,「不敢當。」
「我訂法國菜館吧。」
她一走開,銘心與元聲有片刻沉默。
然後元聲低聲問:「你認為她可適合我?」
銘心點點頭,由衷地說:「再好沒有了。」
「沈家兩老及一個哥哥也器重我。」
「那更加沒話講。」
「其實,任何女孩同我在一起都是不幸。」
銘心搖頭,「不,看對象是誰。」他不是人人負擔得起,可是沈家應游刃有餘。
「我不會打工顧家。」
「這一點乃慈很明白。」
卓元聲微笑,「她同我一樣,從未試過正式工作。」
「那麼,兩人才不會衝突。」
「你贊成我們?」元聲有意外之喜。
銘心點點頭,「你倆可以無憂無慮盡情發揮生活情趣。」
「但是上尉,」他又那樣叫她,「我最愛的人是你。」
銘心溫和地答:「我也是。」
他們緊緊握住手,銘心心中閃過一絲淒惶。
沈乃慈出來說:「位子已經訂好,可以出發。」
銘心站起來,「我還有事,不去了。」
「甚麼?」乃慈聲音中無限歡喜。
「你們兩人玩高興一點。」
「銘心姐姐,我送你出去。」
這聲姐姐無此尊敬,是叫夏銘心自重。
銘心姐姐,你住過故園?」
沈乃慈對她的事很清楚。
銘心簡單地答:「是。」
「那是一個怎麼樣的地方?」
銘心微微笑,「你有的是時間,慢慢叫元聲說給你聽。」
沈乃慈仍不罷休,「那是否一個叫人永誌不忘的地方?」
銘心想一想,「視人而定。」
像她,也正在努力忘卻。
「乃慈,你回去吧,元聲會找你。」
「那麼,我失陪了。」
銘心正想離去,那個多事的管理員又走過來,遞支香煙給她。
「我不抽煙。」
「怕甚麼?」
銘心笑了,這個人真有趣,冷眼旁觀,對世情甚有心得。
他替她點火,她吁出口氣。
「小姐,你寬宏的量度,會對你有幫助。」
銘心無奈地笑,「你的評語有點像幸運餅裡的幾句。」
「你會找到幸福。」
銘心展顏。
她離開了那間公寓大廈,離開了卓元聲。
回到自己家裡,整理過行李,銘心才發覺那張支票仍然在她口袋。
沒有交出去。
卓元聲也不需要它。
銘心開車到兒童醫院。
她同接待員說明來意:「我想捐筆款項給患癌症兒童。」
籌款部主任喜出望外迎出來。
銘心把支票交給他。
他一看數目字,「我代表病童衷心感激你。」
銘心只點點頭。
「你可需要任何移交儀式?」
銘心搖搖頭。
「小姐尊姓大名?」
銘心微笑,「無名氏。」
「捐贈人是誰?」
「無名氏。」
「我由衷佩服尊敬你倆。」
夏銘心告辭。
在路上,她輕輕說:元宗元宗,相信你會同意我的做法。
回到家,她撥電話給陳健志。
他喜出望外,「回來了?」
「我想到你家來。」
「現在?歡迎之至。」
到了陳宅,才發覺他正在開工作會議。
「我有無妨礙甚麼?」她略為後悔唐突。
「當然沒有,別理這幫人,他們自昨日上午十時賴到現在,三十多小時不走,累壞人。」
銘心駭笑。
果然,陳健志一臉鬍髭渣。
工作人員看見有女客來,也都識趣地逐一離去。
「永安呢?」
「參加同學生日會去了。」
「我去替你做杯茶。」
「一會兒會有清潔工人來收拾。」
廚房裡全是昨晚用過的杯碟,銘心發覺無煙無酒,十分寬慰。
有人按鈴,是來收拾的女庸,銘心開門給她。
電話鈴響,傭人接過聽,半響同銘心說:「太太,找你。」
銘心來不及說她不是陳太太,電話那一頭是同學家長。
「陳太太,生日會約半小時後散,請派人來接永安。」
「請把地址告訴我,我立刻來。」
沖好茶,走到客廳,發覺陳健志倒在沙發上累極熟睡,還輕輕扯鼻鼾。
銘心走近,坐在他身邊。
他可有做夢,可有夢見亡妻?
銘心把手按在他手臂上一會兒,他並沒有醒來。
銘心出門去接小永安回家。
她正式翻到生活新一頁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