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夏小姐。」
「那日銘心由元聲送到市立醫院。
元聲笑,「又來做義工?我一小時後來接你回家。」
年輕的鄧醫生一見她便迎出來。
他笑說:「原來夏小姐有百多次捐血紀錄。」
銘心忙道:「何足掛齒。」
「AB型血液比較稀少,有需要的人一定非常感激。」
銘心笑而不語,靜靜接受檢驗。
「稍後可知骨髓是否配合。」
「但願幫到病人。」
「我有靈感手術會成功。」
「最好如此。」
「夏小姐,通常我們對捐贈者身份保密。」
銘心贊成,「這樣做很好,無論病人是老是幼是男是女,只要幫到他,我一樣高興。」
鄧醫生點頭,「你的意思是,完全無償。」
「正是。」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推們進來,「鄧,可是找到配對了,捐贈人在甚麼地方?」
那是一個穿著醫生袍的漂亮金髮年輕女子。
鄧醫生連忙說。「捐贈人就在這裡,讓我介紹:安德臣醫生。」
「甚麼,」安德臣醫生大表興奮,「多麼難得,竟是本埠居民。」
「可不是。」
她手中拿著電腦做的報告,「鄧醫生,完全配對,這位夏小姐是天派來的安琪兒。」
兩個醫生情緒高漲地大力握手,似學生拿到甲加成績表。
「本週末請夏小姐再到醫院來一次。」
「一定。」
「請在這份文件上簽署。」
鄧醫生說:「安德臣,給你個機會,由你向病人公佈好消息。」
「醫生很少得到這種優差。」
銘心細閱文件,簽妥名字。」
元聲準時來接她走。
他稱讚她:「銘心你永遠神清氣朗,氣定神閒,看見你像是打了定心針。」
「有這種事?」
回到故園,她也沒將事情公開。
接著兩日她一直沒見到卓元宗。
為甚麼躲起來?銘心隨即笑了,這是他的家,他不愛出來,是他的自由。
元心纏住銘心看時裝雜誌,「周未我們結伴到巴黎去。」
「我有事。」
「你總是那麼忙。」元心惆悵。
銘心笑,「孩子們,一直抱怨大人事忙,直到他們也成為大人。」
「誰說我是孩子,不知多少人向我未婚,我隨時可以私奔。」
「當然,離開這個家,誰幫我煮飯洗衣服。」
銘心覺得這名寵壞的少女也頗有街頭智慧。
她再加一句:「我怕吃苦。」
所以卓元華奉召回到父親身邊去,她們不懂得處理生活,還是受托管的好,她們是卓家永恆的殖民地。
元心看著她收拾衣服,「你去旅行?」
「星期一回來。」
「我送你。」
「不用,我已經叫了車。」
銘心準時抵達醫院。
安德臣醫生微笑著說:「你知道程序。」
銘心點點頭。
麻醉藥很快使她失去知覺。
第六章
醒來只覺腰身酸麻,鄧醫生俯身同她說:「夏小姐,你休息一晚,明朝出院。」
銘心在病床上看雨果的小說悲慘世界,讀到動人處落下淚來。
鄧醫生進來看到封面,微笑說:「雨果與狄更斯都是我崇拜的作家。」
銘心歎道:「那麼悲壯的小說怎麼寫出來!」
鄧醫生問:「你身體如何?」
「有點累。」
看護捧進一隻大大的水果籃子。
銘心大奇,根本沒有人知道她在醫院,由誰送來?
鄧醫生咳嗽一聲,「是我小小心意。」
他走開之後,銘心繼續看小說。
累了,書僕一聲跌在地上,她轉一個身,繼續睡。
第二天一早她便收拾衣物離開醫院。
鄧醫生送她。
「夏小姐,你願意與病人見個面嗎?」
銘心一怔,搖搖頭,「我不想看到情緒激動的家族。」
「他保證不哭。」
「是一個他嗎?」銘心笑,「請代為轉告,助人為快樂之本。」
鄧醫生還想說甚麼,安德臣醫生進來擁抱夏銘心。
「我代表醫院感謝你。」
銘心自行叫車回到故園,只得魯媽迎出來。
銘心詫異,「都出去了?」
庭院深深,十分靜寂。
「是,元聲本來找你,可是你又不在。」
銘心沒好氣,「不過是找個藉口逃課罷了。」
魯媽笑了。
書桌上放著一封英文告假信。
「親愛的銘心,家裡有事,元心與我出去,稍後再談詳情。」
她放下信回房去。
忽然忍不住走上三樓,聽見有聲響,便笑道:「你一個人在家?」
自卓元宗房裡出來的卻是女傭人,見是銘心,笑道:「他們都不在。」捧著換下來的床罩離去。
門沒關好,銘心在門外站了一會見。
自門縫看去,只見到書桌一角,桌面桌底都疊滿書,這些日子,他在房間裡,就是讀書彈琴吧。
銘心回到樓下,感到好不寂寥。
三兄妹去了何處,難道真的往巴黎購物去了。
她獨自換上泳衣,緩緩在室內泳池游了一陣子,上岸後覺得混身舒暢,與電子象棋對弈起來。
這一下就到了下午,銘心似個孩子般渴睡。
銘心到這個時候才發覺故園有多大。
她一個人坐在露台上聽海浪聲。
忽然耳畔傳來隱約的提琴聲,她焉然脫口問:「元宗,是你回來了嗎?」
當然不是。
銘心看了一會電視新聞,上床睡覺。
整晚留意有無人回來,卻不覺有聲響。
天剛亮,先聽到鳥叫,銘心內心牽掛,梳洗後立刻去找人。
看到元聲坐在廚房喝咖啡,說不出的高興。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元聲笑問:「你去了甚麼地方?」
「這話由我問才對,元心呢,還沒回來?」
「這些日子你好像是我們小家長。」
銘心也斟一杯咖啡喝。
元聲問:「為甚麼不問元宗?」
銘心一怔。
「你最關心他。」
「他是病人。」
「你知道他患甚麼病?」
銘心搖搖頭。
「到現在還未知,由此可知你不是好事之徒。」
銘心笑。
「由他自己告訴你好了。」
元聲一回來,故園就熱鬧起來。
他凝視她,「銘心,是我先看見你。」
銘心愕然,「啊,甚麼意思你來了,你看見,你征服?」
「的確是我認識你在先。」
銘心告訴他:「百多年前北美洲篷車隊西征,霸佔紅印第安人土地,據說只要策騎騁馳,日落之前所到範圍,都屬於該人,不費分文。」
「有那麼便宜的事。」
「所以,口氣不要像那些人。」
元聲有點委屈,「又聽了教訓。」
銘心抬起頭,「今晨連魯媽都出去了。」
「家裡有點事。」
銘心覺得她不應打聽是甚麼事,故此笑問:「你怎麼不與他們在一起?」
「我特地抽空回來看你。」
「多謝盛情。」
「我是真的。」
銘心看著他,「我也覺得不是假意。」
元聲說:「我要去接更了,待會元心回來,叫她守在家裡。」
銘心攤手,「我不是家長。」
「你說話,她會聽。」
元聲顯然有要事待辦,開著車子離去。
下午,傭人們陸續回來,故園又有腳步聲。
「夏小姐的電話。」
銘心以為是元聲,對方卻說:「我是鄧醫生。」
「是,鄧醫生有甚麼事。」
「病人的手術成功。」
「啊好極了,」銘心由衷的高興。
「有一事與你商量。」
「鄧醫生不必客氣。」銘心納罕。
「病人想與你見面。」
銘心詫異,「我認為沒有必要。」
「我同他說過你的意思,可是他相當堅持。」
「同他說我祝福他。」
「他想面謝。」
銘心覺得鄧醫生有點婆媽。
於是她重申一次:「我不會出來。」
鄧醫生無奈,「打擾你了。」
銘心放下電話。
她做這件事是因為她高興那樣做,不因為想聽個謝字。
凡事想別人感激,那是必然要失望的。
元心回來,跳到沙發上彭一聲躺下,「累壞人。」但她的神情不失愉快。
銘心點點頭,「又有人向你求婚了。」
她咕咕笑,「那也真夠累的,總得顧全他們顏面,找個好聽的藉口,端張梯子,讓他們下台。
銘心接上去說:「我學業未成,我年紀太小,我父母不贊成我過早戀愛……哈哈哈哈哈。」
她們大笑起來。
「銘心,多人向你求婚嗎?」
銘心搖頭,「從無。」
元心吃驚,「甚麼?」
銘心有自知之明,「我沒有妝奩,性格也太剛健。」
元心卻說.「我喜歡你。」
銘心故意說:「你年紀比我小大截,而且,經濟又不能獨立,不……我不予考慮。」
兩人又笑得彎腰。
管家剛巧回來,聽到這樣清脆的笑聲,不禁微笑,年輕真好,總覺得開心,要待三十年後,才會打著冷顫想:那時怎麼熬過來,而且,居然也不是不快樂,唉。
銘心仍然拉著元心上課。
元宗一連幾天沒有回家,去了何處?身體又不是那麼方便。
要問,也問得出究竟來,可是銘心決定等卓元宗回來。
元聲告訴她:「元華訂婚了。」
銘心愕然,都沒聽說她找到新對象。
「這是一宗便利婚姻。」
銘心說:「噓。」
「幸虧對方人品與家境都不錯,希望家庭溫暖可以使元華情緒穩定下來。」
銘心不方便發表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