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契差點要與它接吻。
有它作助手,或是做它的助手成功還會遠嗎?」
芳契收拾文件,時間到了,她要出門。
慢著,換衣服當兒她想:世上最令她困惑的事之一是《紅樓夢》這本書後四十回的真版本究竟如何發展,憑電腦的推斷能力,似乎不難把整個結尾寫出來。
她決定回來便做。
慢著,這麼說來,它照樣也可以推算到人的未來?
芳契握緊手,太驚人了。
她匆匆換上新衣服單刀赴會。
走進富華的會議室,便有人向她行注目禮,一位小姐過來招呼她,「華光公司?」見芳契點頭,便問:「呂芳契小姐還沒到吧?」
芳契說:「我就是呂芳契。」
好幾個人轉過頭來,「訝異地看著她那張冷做秀麗的臉,帶著不置信的表情:這麼年輕!早聽說華光有這個厲害腳色,卻沒猜到她賣相奇佳。
男士們心頭都發起癢來,長得好,爬得快,只得一個結論,她一定精通應酬老闆之道。
芳契不動聲色坐下來,靜靜看著這班中年才俊,都有十多二十年的工作經驗,都身經百戰,此刻也都名成利就,在享受收割期的優秀待遇,他們已經失去當初的鬥志,神情開始鬆懈,講究衣著座駕,往巴哈馬還是害裡渡假,以及新來的女秘書身段是否一流,他們已經疲掉油掉,芳契覺得他們雖無過錯但面目可憎,辦起事來,互相包庇,專愛用公司的財力物力去鞏固私人勢力,廣結江湖大小混混,會議還沒開始,就掛住下一頓鮑參翅肚怎麼樣算在公司的帳目上。
這一票人根本無心爭取。
芳契刷一聲翻開文件,第一個發言。
她利用她原有的智力及判斷,加上原始無窮的精力,在接著的兩小時內把在座成員以幾乎公報私仇式的姿態屠宰掉。
會議結束,呂芳契的目的達到,那班人面目無光,像是剎時間老了十年,有一個還喃喃自語:「是年輕人的世界了。」
呂芳契喝一口礦泉水,仍然精神奕奕,一點兒不覺得累,她站起來,接受富華公司總裁的祝賀,那洋班笑道:「恆昌這次輸得心服口服,呂小姐,我們一定要慶祝一下。」
芳契答:「老闆們同老闆們慶祝比較適合。」
她調頭而去。
回到家門,還沒掏出鎖匙就聽見電話鈴震天價響,一直不停。
同一具電話,也曾經緘默過,從電話鈴的頻率,可以推測到一個人在社會上受歡迎的程度,遍嘗甜酸苦辣,芳契對於該一剎那的鋒頭,已可處之以淡。
她接過電話,甩掉兩隻平跟鞋。
是老闆歡愉的聲音,「芳契,他們說你如服食過維他命似地把恆昌代表教訓得落下淚來。」
「他哭了嗎?」
「慘過死。」她的大仇得報。
「他們還說什麼?」芳契笑問。
「他們還說你的裙子短得無可再短。」
「那是謊言,還可以短很多。」
「那我不管,我只看最終成績,你知道我的作風,我可以容忍狼人,但不能接受蠢人。」
「真的?」芳契想問,夥計換了一個身軀也不要緊?
她舒一口氣,「芳契,結婚管結婚,事業不可放棄。」
「誰要結婚?」芳契安慰她,「沒聽說過。」
「關永實已經回新加坡請示長輩,籌備婚禮,你還瞞我們?」
芳契發愣,「我一點兒都不知道,我以為他去開會,也許你們誤會了,他的意中人不是我。」
「不是你是誰?」
「他告訴我他是去開會。」
「你看,有事業他就不敢欺侮你,他們家庭是大家庭,三代同堂,有點兒複雜。」
「我很清楚。」芳契的聲音低下去。
「不說了,有空一起午餐。」
「好的。」
「還有,芳契,為什麼每個人都說你看上去似二十二歲?」
「因為人的嘴巴多數愛誇張。」
「說得也是。」
與老闆的對白告一段落。
芳契想起她逼切要做的一件事,急忙自書櫃中取出一部線裝甲戌本紅樓夢,逐頁逐頁,輸入電腦。
還不是要她寫呢,光是協助電腦閱讀,芳契也已搞得滿頭大汗。
她按鈕,指揮電腦把資料消化。整理,然後得出結論。
芳契興奮地等待答案。
過半晌,電腦打出字來:「這是誰的故事?寫得毫無新意,粗枝大葉,支離破碎。」
芳契指示:「改良,尋找結局。」
過半晌,電腦答:「不值得花時間精力在這樣次等級的資料上。」
芳契一怔,告訴它:「這是中國最好的小說之一,我認為你太過武斷。」
它「遲疑」一下,「真的?會不會是過譽?」
芳契不耐煩,「經過數百年的考驗,怎麼錯得了,喂,少說閒話,快把後四十回讀出來看看。」
電腦不出聲。
芳契並不是笨人,她明白了。
這個時候,電腦像是很委屈的樣子,說出老實話:「我工作的程序不是這樣的。」
芳契既好氣又好笑,「你是怎麼樣一回事?說來聽聽。」
「我光會批評,我不會寫。」
果然不出芳契所料,她笑得打跌,「失敬失敬,原來是批評家,哈哈哈哈哈。」
「什麼樣的文章到我手中,我都能指出它的優點與缺點。」
「了不起了不起,佩服佩服,」芳契有點不瞭解,「但是看了那麼多,也應該會寫了,為什麼不寫?」
電腦沒有回答。
「我知道,你的結構內沒有寫作的程序。」芳契又笑。
電腦拒絕置評。
芳契伸個懶腰,站起來,放過這部可愛的電腦。
她的新朋友同舊朋友大異其趣。
奇怪,總不覺得累,一點兒也不想睡午覺,曾經一度,下班回來,直入臥室,哆一聲僕床上,即刻陷入昏迷狀態,要待三兩小時後才能甦醒,情緒混亂,一則不知這麼辛苦是為何來,二則連身在何處都弄不清楚,剎時以為還在娘家,剎時又似躺在宿舍,黑漆漆的房間似迷魂陣,非得灌下一杯水,開亮了燈,方能肯定置身在第幾空間。
這些煩惱都一去不返。
芳契在客廳轉一個圈,隔壁人家的孩子在播放流行曲子,本來她對這種鬼哭神號的噪音深惡痛極,但這個長夜,反應令她自己都訝異,怎麼搞的,雙腳不住擺動。似有獨立生命,要跳起舞來。
明明知道關永實會打電話來,但身不由主地想出去逛。
她抓過外套手袋,鎖上門,把車子開到郊外飛馳。
與路國華分手有許多原因,其中之一,是他不欣賞她的駕駛技術,因此她更加喜歡增速搖擺來刺激他。
小關就不同,他坐她的車於,神情自若,十分放心,芳契反而覺得責任重大,要好好慢慢地開。
她的車子駛進公路,這條路上最多飛車黨黨徒,一見嬌俏的女司機,立刻迎上來作戰,一前一後,把芳契夾在當中,剛欲盡情玩耍,忽見前面路口停著一個交通警員,兩車立刻掉頭,只有芳契,比他們慢了半拍,只得緩緩駛至路口,被警員截停。
芳契自車窗探頭出來,「不管我事,我沒有超速,是他們同我開玩笑。」
「他們已被攝影機錄下車牌號碼。」
「好極了。」
「不過小姐,請你出示駕駛執照。」
「當然。」芳契取過手袋,把執照取出遞上。
警員一看,面孔掛下來,「小姐,這是你的駕駛執照?」
「是。」芳契詫異。
警員叫她把車駛到一邊停泊,向無線電話講起話來。
半晌,他問芳契,「你幾歲?」
芳契有氣,口答:「執照上有我出生年月日。」
芳契情急,忘卻她此刻的外型與年紀完全不配,在她自己心目中,呂芳契相貌端莊,態度穩重,一看就知道是個正人君於,值得信任。
但在交通警察眼中,車內坐著的少女雙目閃爍,臉頰紅粉緋緋,一面孔不耐煩,對一對駕駛執照上的照片,確有三分似,但年齡統共不對。
他嚴肅他說:「小姐,我們懷疑你冒用他人駕駛執照,請隨我到警署來接受調查。」
芳契懷疑自己聽錯,「什麼?」
一位女警已經過來重申要求。
芳契無奈,只得隨他們返派出所。
她把手袋裡的信用卡。工作證,與身份證全部出示,證明她是呂芳契本人。
一位高級警務人員很禮貌他說:「呂小姐,我們希望能夠取得你的指模核對身份。」
芳契幾乎沒炸起來,「我犯什麼罪?」
「這是我們職責,呂小姐,你的外形與證件上照片不合。」
芳契只想離開派出所。
她不是沒有相熟的律師,怕只怕律師來到,不認得她,更加麻煩。
想到這裡,氣消了一半,她點點頭。
指模被送到電腦室去,他們招呼芳契在會客室小息。
她納悶地喝紙杯咖啡。
旁邊坐著兩個少女,約十六七歲模樣,一看就知道是不良分子,芳契打量她們,實在不明白此刻怎麼會流行這樣的衣著打扮:頭髮參差不齊,染一片灰色,衣袖長到手背上,寬皮帶掛滿金屬飾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