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有什麼法寶?」
「比人便宜一個便士。」
「一個銅板即夠?」
「自然即時客似雲來。」
有一間叫獅鷹的酒館,用了幾名美女侍酒,秀色可餐。
萬新慫恿兄弟,「今晚一人帶一個出去。」
萬亨不語。
萬新笑,「人人有一顆寂寞的心。」
一名紅髮女斟酒給萬亨,順口問:「你的手臂怎麼了?」
萬新代答:「為著保衛國家犧牲掉。」
女郎聳然動容,間萬亨:「是真的嗎?」
萬亨說:「別理他。」
女郎歎道:「這麼說來,是真的了。」
萬新說:「男子漢大丈夫,不是為國家,就是為紅顏。」
說得慷慨激昂。
萬亨聽了,只覺淒酸。
是他眼神中那一點落魄之意激動了女郎憐憫之意。
「晦,」她說:「你願意談天嗎,十一點再來,打烊後請你喝咖啡。」
他卻搖搖頭,「我不喝咖啡。」
萬新卻說:「我喝。」
女郎上下打量萬新,搖搖頭,「這回子我又不會做咖啡了。」
萬新連忙拉著萬亨跑到別家去。
「她們都喜歡你不喜歡我。」他抱怨不已。
萬亨安慰兄弟:「女子是膚淺的多。」
萬新半信半疑,「當真?」
萬亨笑,「除出慧群,她才有腦。」
「呀,慧群。」萬新太息。
然後,他們踏進一間同性酒吧,一個女客地無。
萬新情緒甚佳,咕咕笑,「我同你也算一對。」
又問:「軍中可有這套?」
不便久留,稍微逗留,匆匆離去。
@ 走廊有人在擁吻。
兄弟在微雨中散步。
萬新問:「你與秀枝,果真無法挽回?」
萬亨點頭。
「那麼,風芝呢?」
「你說一個人結三次婚是否太多?」
「你的情況例外。」萬新搔頭。
「何必誤人青春。」
「那麼,挑個年紀大一點的,也就不怕蹉跎。」
「萬新,你是越來越風趣了。」
「志偉明珠兄妹已經在阿姆斯特丹安頓下來。」
「還有什麼新聞?」
「秀枝說你教她走。」
「她會說話了嗎?」
「不,可是我明白她的意思。」
萬亨微笑,「彼時我真愛她,願意做任何事討好她,看到她容顏便無限歡喜。」
「現在呢?」
「心中只有慧群。」
「慧群已經不在世上。」
「可不是,真是叫我難過。」
「醫生說,你若肯承認這是事賞,傷口便可開始痊癒。」
萬亨苦笑,「哪一位神醫如此說?」
萬新卻說:「我一直以為你愛的是秀枝。」
「我也有此誤會。」
「你說,死灰會否復燃?」
二人均已半醉,開始傻笑。
終於,他們走進一間娛樂場所,各自帶走一個女子。
第二天醒來,萬亨先聞到一股騷氣,睜開眼,看到一頭漂染過的金髮,髮根是耗子棕,接著,那女子轉過身子,面孔對著他,一臉殘妝。
萬亨有三分害怕,七分懊惱,連忙起床,跟著喚醒女子。
她伸了個懶腰,擠出笑容,看看表,「還早哩!」
「我當早更。」
「噢,是逐客嗎?」
「家母就快來收拾地方。」
那女子有片刻猶疑,「看,可否給我一點車資?」
萬亨連忙掏出兩張大鈔給她。
「啊,多謝。」
她穿上衣服。
萬亨如釋重負,打開門送她。
門一開,只見外邊站著風芝。
那洋女也焦地幽默,一看,便笑道:「你媽果然一早來替你收拾屋子。」
揚長而去。
萬亨略覺尷尬,可是朱風芝的反應出乎他意料之外,她忽然哭了。
像所有好男人一樣,周萬亨最怕女人哭,一看到眼淚,即時沉默,無措。
他說:「風芝,你誤會了。」
風芝抹乾眼淚,轉頭就走。
萬亨追在她身後解釋:「我根本沒有資格同你做朋友,是你同情心氾濫成為感情,我不配,現在你明白了。」
他並不試圖挽回,反而藉這機會表明心意。
風芝回過頭來,只看到萬亨苦澀的微笑。
她說:「只要你肯說原諒我。」
萬亨學萬新那樣搔頭,「單身男子帶女友返家渡宿,並非錯事,為何要求原諒?」
風芝下不了台,只得離去。
萬亨坐在門口,對晨曦吁出一口氣。
半晌萬新起來,問道:「這是幹什麼,學送牛奶工人?」
「你的女伴呢?」
「半夜就走了。」
「還末打算再婚。」
萬新陪他坐在門口,「難兄難弟,大哥別說二哥。」
萬亨低下頭,「時間不對,也許再過三五年,心情平靜,風芝出現,才是時候。」
「你說什麼?」萬新莫名其妙。
他站起來,歎口氣,沒有解釋。
那一天,朱風芝便辭工走了。
萬新暴跳如雷,萬亨十分鎮定,撥電話到薦人館去找臨時工。
萬新花一旁吼叫:「怎麼樣?」
萬亨冷靜地答:「一下子來七個,要多少有多少。」
今天做不好,明天就純熟,後天可以把酒吧交給他。
新人來見工,萬新訝異,「怎麼請男生?」
「男生好,沒有麻煩。」
萬新頷首,「最好是有家室那種,負擔重,插翅難飛。」
秀枝在一旁見到,靜靜退下。
風芝離去,多少與她有點關係吧。
走了一個,又來一個,且慢高興。
也許,朱女只是想吸引更多注意,三天後就回來了。
可是沒有。
萬新問:「不覺憫悵?」
萬亨十分高興,「真是聰明人,一點即明。」
這時一名夥計上來說:「老闆,地庫漏水。」
萬新意外,「鍋爐剛換過,莫非又穿了底。」
萬亨說:「我去看看。」
夥計陪他下樓,木樓梯吱咕吱咕響。有誰碰了電綴,燈泡左右亂晃,照得黑影幢
幢。
萬亨伸出右臂去摸鍋爐外壁,「沒有事,肯定是底漏。」
就在這個時候,嗶啦一聲,支架轟然倒下,水箱墜地破裂,萬亨閃避不及,眼看要被壓在底部,電光石火間,有人大力在他身後一堆避開重物,他滾在一邊,剎那間水花四濺,整個地庫成為澤國。
上頭的人一定還茫然不覺,萬亨大聲喊:「快,快上去叫救傷車!」
那夥計目瞪口呆,半晌才知道奔上樓梯。
萬亨這時才想起,糟糕,壓在支架下的是什麼人?
他發狂似拖開重物,才發覺壓看的是一張蒼白的面孔,正是林秀枝。
周萬亨征住,當時她想必在地庫另一角點算存貨,聞聲走過來看一究竟,及時救了他。
她已失去知覺,頭部沉在水中,腿部仍然被壓受困。
整個地庫雖然只得五公分積水,卻足以溺斃一個昏迷的人,萬亨連忙托起她的頭。
這時,他又好好看清楚了她。
臉容仍然秀麗,失去知覺的她異常平靜,就像熟睡一樣。
在該剎那,周萬亨真正原諒了她,他與她,不過同樣是不幸人。
這時,木樓梯湧下救護人員,不消三數分鐘,就把秀枝拖出,放上擔架,面孔罩上氧氣。
萬亨看到她腿部有血液沁出。
他追著問:「傷者情況如何?」
萬新說:「你跟救護車進院吧,這 有我料理。」
萬亨連忙跳上車。
這時,護士對萬亨說:「心肺脾無事,右腿折斷,生命無礙,請放心。」
渾身濕漉漉的周萬亨重重吁出一口氣。
「算是不幸中大幸,我們見過許多人在更經微的意外中喪生。」
萬亨點點頭。
「是你妻子吧。」
萬亨茫然,不欲分辯,不住點頭。
秀枝一直昏迷。
醫生勸他:「她情況穩定,你可返家換一套衣服。」
可是此際濕衣已乾,他也根本不在乎自身。
他守在傷者身邊,忽而聽得她喚媽媽。
「媽媽,媽媽。」終於再度開口說話。
萬亨落下淚來。
人人皆有母親,他一直沒有給她機會講出她的故事,曾經一度,她也是受母親鍾愛的小小孩兒,腳步蹄珊,跌跌撞撞,撲入母親懷抱,料不到今日淪落到這種地步。
看護進來勸說:「她沒有危險,你也應該回家休息。否則,你會倒下來。」
萬亨憔悴地抬起頭,「我沒問題。」
萬新接著趕到。
「你回去吧,這 由我接更。」
「店 怎麼樣?」
「還在搶修,晚上可能恢復營業。」
萬亨點頭。
萬新看看他,「經過這些年,仍然痛楚?」
萬亨不出聲。
這時病人呢喃:「水,水。」
萬新意外,「噫,說話了。」
她覺得她贖了罪,內疚消失,壓力一去,便不自覺出聲。
看護進來,「醒了。」
秀枝睜開雙眼,孀動嘴唇。
萬亨走近,想握住她的手,終於又把右臂縮回來。
萬新說:「多謝你救了我兄弟。」
秀枝無言語。
萬新再轉過頭,發覺萬亨已經出去。
他在候診室喝酒。
看護看見,不以為然,「你們這些人,為何凶酒?」
萬亨這樣回答:「你笑得出,當然不用喝酒。」連灌數口。
看護歎口氣,搖搖頭走開。
半晌萬新出來,有點喜悅,重複說道:「她會說話了。」
萬亨這才發覺大哥對秀枝一直有特別好感。
萬新坐下,輕輕解釋:「楚楚可憐的一雙大眼睛,唉,紅顏多薄命。」
所以他一直把她留在友誼酒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