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進入客房,倒在床上。
第二天確有一宗意外在等他,卻不是奇跡。
夏家一早便有訪客。
那是一位高大英俊的男士,按鈴把夏長志喚到門前。
「打擾,我姓司徒,我找李育台先生。」
夏長志連忙說:「早,進來喝杯咖啡。」
大清早便如此精神奕奕,渾身散發精力的人不多見了,這是誰?
夏長志去敲房門,「育台,一位司徒先生找你。」
育台已經醒了,一時沒起床,至怕這種突襲檢查,渾身隔夜酒味,如何見人?
他不知是先洗刷抑或先打招呼好,該剎那真想鑽進被窩去失蹤。
太不公平了,應該把這種不速之客趕出門去。
他只得匆匆起床,沐浴更衣。
下得樓來,只見客人與夏氏夫婦談笑甚歡,已經很熟絡了。
此君高大碩健,外形甚為英偉,一臉正氣,討人歡喜,是意料中事。
他一見李育台,便迎上來。
育台知道他有話要說,「請隨我到書房來。」
他輕輕關上書房門,「你是雅正的丈夫?」
育台點點頭。
司徒啟揚沉默,過一刻才說:「我收到了你寄給我的書。」
「是怎樣找到我的住址?」
「我與伍和平小姐通過一次電話。」
是和平出賣了消息。
兩個男人坐了下來,育台知道其實是完全沒有必要的,但不知怎地,他見了司徒,就是有點自慚。
是因為司徒把雅正當作女神,而他卻沒有吧。
「紀元呢,我可以見一見紀元嗎?」
「紀元上學去了。」
「方便等她放學嗎?」
育台看看時間,「剛剛好,這上下她恐怕就要回來了。」
說到曹操,曹操就到,紀元乘同學媽媽的車子到了家門。
李育台把她介紹給司徒認識。
紀元仰起頭,只覺得這位叔叔身形好比一株大樹,不禁怯意地笑一笑,司徒立刻蹲下來,想問候一聲,可是忽然哽咽了,感覺像見到雅正本人一樣。
紀元看到這位叔叔雙眼有點發紅,好不訝異,想安慰他,故伸出小手拍拍他的肩膀,司徒垂下雙目,過一刻才抬起頭笑笑說:「我是你媽媽的朋友。」
紀元一聽,黯然說:「媽媽已不在人世。」
司徒用雙手輕輕捧佳紀元小面孔,他的手掌幾乎比她的臉還要大,「是,我知道。」
紀元無奈,「你若是來看她的,你就來遲了。」
「不,我特地來認識你。」
紀元笑笑,「我很高興結識你做朋友。」
「我們可以談談嗎?」
「請到會客室來。」
育源嘖嘖稱奇,沒想到這一大一小會一見如故。
她說:「滾石不積青苔,在一搭地方住久了自然會結交到朋友,你看,時時有人來找紀元。」
育台抬抬頭,問妹妹:「我是誰?李紀元的父親,謝雅正的丈夫。」
育源笑嘻嘻加一句:「李育源的大哥。」
兄妹倆一齊嗤一聲笑出來。
育台問:「假如雅正嫁的是司徒啟揚這一號人物,她會更加快樂嗎?」
育源答:「這種假設最沒有意思,誰也不會有答案。」
這是真的。
「你看司徒多強壯,他會保護婦孺。」
育源看他一眼,「你也沒叫雅正與紀元吃苦,她們母女什麼都有,一樣不缺。」
育台微笑,由來只有妹妹最愛哥哥。
半晌,司徒醫生自會客室出來。
紀元送客送到門口。
司徒的情緒較來時平穩得多,同李育台客套幾句……「我傍晚就得返回倫敦,李兄,後會有期。」
李育台與夏長志直送他上車。
稍後育源問:「你不問紀元她同司徒大夫講些什麼?」
育台答:「我不想探索她的隱私。」
育源笑說:「司徒醫生希望與紀元做筆友。」
那多好。
他失去了一個筆友,現在又得回一個筆友。
可是,李育台失去了謝雅正,再也找不到替身。
「紀元答應他必定回信,直至老大。」
育台一怔,「那是一個很嚴肅的承諾。」
「是呀。」
「她做得到?」
「我想不成問題,司徒醫生博學多才,他的信必定莊諧並重,有趣萬分,一對一答,不難維持。」
育台頷首。
對司徒啟揚來說,這已是一個最好的結局。
「紀元可以留下來嗎?」育源盼望地問。
「你好似真愛她。」
「我生活也很寂寞,有紀元陪我,灰色世界就多一道虹彩。」
育台嗤一聲笑出來,「何處覓來文藝腔?你又未過生育年齡,為時未晚,親身炮製三五名亦可。」
「我不能忍受他們零至五歲時的生理狀況。」
「你真怪,人人都說小孩一至三歲最好玩。」
「兄弟,兒童不是用來玩的。」
「抱歉,一時忘形,你對生命的觀點一向嚴肅。」
「你尚未回答,紀元可否留下來?」
「你問她,她若願意,我不反對。」
第六章
可是紀元第二天就鬧情緒說要走。
李育台不得不耐心地查根問底:「李小姐,今次又是為著什麼因由?」
紀元忿忿不平,「什麼地方都有吳瑤瑤!」
「啊,那是什麼意思?」
「班上有一個同學,名叫冼娜,自以為長得美,見了人不瞅不睬,萬分驕傲,可是不知多受老師寵愛,她做的永遠是對的,真討厭。」
「你打她?」李育台吃一驚。
「當然不,我又不是生番。」
「那就好,學習和平共處,既然你知道全世界都有吳瑤瑤,那就避不勝避,乾脆以不變應萬變。」
紀元老氣橫秋地感慨:「庸脂俗粉罷了!」
李育台忍著笑,一本正經說:「肯定是。」
「你怎麼知道,你又沒見過她。」
「我女兒說是,就一定對。」
「呵爸爸,說我是你的瑰寶。」
「當然,紀元是爸爸的瑰寶,紀元是爸爸在世上的至愛。」
現在只得他們父女倆相依為命,偶爾互相麻醉也是很應該的。
他說服了紀元。
儘管學校裡有外國吳瑤瑤,她還是願意留下來。
李育台一個人上路。
格於環境年齡身份,他不打算到曠野去尋求真我,他乘頭等艙到多倫多去了。
他的合夥人陳旭明一直對多市地產有興趣,專注看它跌跌跌跌到什麼時候止,反正已經來到加國,李育台打算替老陳留意一下有何便宜貨揀。
在酒店裡他聯絡到移了民的行家范偉源與鄭嘉英。
兩人帶著女伴來赴約,統統是移居海外七年仍不忘腕戴勞力士金錶身穿阿曼尼西裝那一號人物。
見到李育台卻是真的熱情。
「育台,你也過來吧,這邊會適合你。」
「育台到哪裡都過隱居生活。」
「他同陳旭明是天生一對,老陳主外接客,他在辦公室勤做。」
「這樣也就發了財啦,可見真金不怕紅爐火。」
育台笑問:「說完沒有?」
「你看育台,外頭人多容易誤會他是藝術家,那樣不修邊幅。」
「不不不,育台打扮起來總像哪個小生,最近心情不好,故沒刻意修飾。」
李育台搖頭,「慘遭衰友調戲。」
范君的伴侶姍姍來遲,一進門,李育台一怔,那女子一張鵝蛋臉與白皮膚有點像雅正。
(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
可是人家比較年輕,也比較艷妝。
范偉源見到女伴,如珠如寶地迎上去,「米雪兒,我來跟你介紹——」
鄭嘉英悄悄在育台耳畔說:「有無覺得面熟?」
育台茫然搖頭。
「是一位香港小姐出身的電影明星,老范寵得她不得了,我們多看一眼他都怕蝕本。」』
這時,那女郎抬起一雙碧清妙目,似笑非笑朝他們看來.老范立刻噤聲,育台朝她點點頭。
人長得美,淨穿一件黑絲絨已經足夠,育台注意到她外頭披的是一件羅宋紫貂,他認識這個是因為雅正老勸育源別穿皮草,而育源剛好置了一件紫貂。
此刻由這樣漂亮的人兒穿來,又不覺有何不妥。
吃的新法國菜,盤頭美得要死,可是連主菜都只得三條牛柳絲半支蘆荀之類,育台吃不飽。
吃完之後,他建議:「用過點心了,稍後到什麼地方去吃飯?」
那米雪兒一聽,嫣然一笑,現出梨渦及貝齒,十分動人。
他們到育台房間喝咖啡聊天,少不免講到當地地產。
育台正為他們斟酒,聽到身後有人問;「李太太沒一起來?」
那人是米雪兒。
李育台連忙:「先室一年前故世。」
「呵對不起。」
李育台無奈地牽牽嘴角。
這時,范某已如影附形地追上來,「米雪兒,你同老李說什麼?」
育台立刻避嫌,「老鄭,明日你陪我去看看那個地盤。」
老鄭的女伴很活潑,一直在說華僑會遇到的尷尬事。
稍後那個會就散了。
育台同老陳通了一個電話,先講公事。
陳旭明很感動,「可見你心中還有我。」
「老陳,你這種腔調不改,人家會誤會我與你的關係。」
「育台,可見你還是戀戀紅塵,不是出家人才。」
「我有說過我要做和尚嗎?」
「幾乎沒披上袈裟。」
「我明日與鄭某去看地盤。」
「你全盤做主好了。」
育台放下電話,淋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