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珊歎口氣,加油把車子駛走。
她約了姐姐。
之珩留她吃飯,之珊光喝茶。
「天氣熟,胃口差。」
「到底年輕,身體任你糟蹋,不像我,生過兩名,靈肉分家,不吃飯,半夜胃痛得打滾。」
「甄座聰失蹤了。」
「那多好,他自動棄權,公司由我打理,現階段我正整理門戶,不久,當可振興楊子。」
「之珩你真能幹。」
「現成的位置我坐上去算是甚麼,外公白手興家,從無變有才有本事。」
之珩親手盛一碗杞子燉雞湯給妹妹。
之珊問:「孩子們呢?」
「補習中文去了。」
「姐夫為甚麼還沒來?」
之珩不出聲。
到了這個時候,之珊也看出端倪,她覺得突兀,「不會吧,你倆一向是共進退的恩愛夫妻。」
之珩忽然反問:「誰說的?」
之珊答:「我們觀察所得。」
之珩笑了,「你多久才看見我們一次?」
之珊感慨無比,「他不來了?」
「他說他不想做二號楊汝得:為著一間公司僕身僕命,到頭來被人譏笑靠岳父妻子吃飯。』
之珊不出聲。
「我與他,其實貌合神離,各有工作各有朋友,為著子女,週末才走在一起。」
「我們竟不知道。」
「之珊,你才是父母中心,誰來理我。」
「之珩,對不起,我還以為是你丟下妹妹。」
「之珊,不要內疚,不是你的錯,環境如此,我不得不早日離家,我不慣看著別的男人與生母親密。」
「與姐夫鄧景新再也無和好機會?」
「我們之間並無第三者,若不離婚,亦可拖著,不過我已申請分居,他也不反對。」
「孩子們呢?」
「因是和平分手,對小孩傷害減至最低。」
「他們對新學校習慣嗎?」
「照樣是AAA。」
之珊低下頭,「真沒想到。」
「聖誕期間,孩子們會回去探訪父親,我們之間很客氣,有事我仍然請教他。』
「既然如此,為甚麼要離婚?」
「因為在他面前更衣,深覺尷尬,怕他會乘機提出要求。」
之珊頓足,「怎麼會變成這樣。」
「因為感覺消失。」
「之珩,人怎麼會變心?」
「這是我們天性、我們一直追求更好的,我們渴望完美,這股動力,使我們進化成萬物之靈,也叫人類變成最可怕動物。」
「貪得無厭。」
「是,在煤氣時代縮了手就沒有電器了。」
「在感情上不能專一嗎。」
「楊之珊,你是在說你自己吧,」之珩微笑。
「是,」之珊點頭,「我不想再更換男伴。」
「不怕,今人對女性的禁例已經放寬,不比母親那代,離婚婦人要遭人歧視。」
之珊鬆口氣,「多謝支持。」
「真沒想到姐妹又恢復談天說地。」
之珊過去握住姐姐的手。
之珩有電話進來。
說半晌,都是私人事,有人約她,她客氣推卻。
社會勢利,不知是誰說的,但凡女承繼人,全是美女,故此,兩子之母楊之珩,也不乏追求者。
她吃自己,幾時一高興,請起客來,人人得益。
甚麼結過婚,生過孩子這些,在她來說不是缺點。
之珊問:「為甚麼不接受邀請?」
「沒有時間,我稍後與孩子們說幾句功課就休息了,明早八時到公司。」
是個好母親。
之珊記得七八歲時半夜惺忪起床,時時看見母親穿緞裙自宴會回來,首飾閃閃生光,像電影明星。
母親不喜待家中。
之珊告辭。
周元忠來接她。
「沒人知悉甄氏下落。」
「也許王晶晶知道。」
「海關沒有他離境記錄。」
之珊抬起頭,想半晌,忽然問周元忠,「有朝我不愛你了,你會怎樣對我?」
元忠一聽,脖子僵硬,講不出話來。
甚麼叫做有日不愛,她今日愛他?現在?
他發呆,動也不敢動。
之珊好似沒有發覺,自顧自歎息,「你會否不甘心,你可會傷害我?」
周元忠緩緩轉過頭來看著之珊的小圓臉。
他仍然不知道怎樣回答。
她愛他嗎,她已親口承認,她忘記她並沒有面對面對他說清楚。
過了幾分鐘,他的手足漸漸和暖,一股喜悅滋潤了他的心,他吁出一口氣,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這樣答:「我不會傷害自己,也不會傷害別人。」
之珊笑,「在這瘋狂的世界裡,總算也有一個理智的人。」
周元忠說:「但是像我這種人,不會在攝氏零下十度天氣站街上通宵等女友,不會在她生日雇飛機在空中噴白煙寫賀詞,不會一手拿香檳另一手替你挽高跟鞋。」
之珊微微笑。
「你笑甚麼呢。」
「但是你辭了工。」之珊笑嘻嘻。
他居然忘了這件事。
半響他說:「那份工作太拘束。」
之珊不再提。
她欷獻地說:「你說,王晶晶可還在人間?」
「舊同事說,他們打算找靈媒算一算。」
之珊懷疑聽錯,「誰,找誰?』
「靈媒,有第六靈感的術士。」
之珊嗤一聲笑,「迷信。」
「之珊,一些人的確擁有異常力量,可提供線索,好幾次我們都得到資料,追查下得到結果。」
「像甚麼?」之珊深覺怪異。
「像去年姓繆富商家中閉門失竊,我們得到指示,在指定地方找到失物。」
之珊說:「我也猜到,不是管家,就是少爺幹的好事。」
「不,是小狗把粉紅鑽戒吃到肚子裡。」
「啊。」
「這次同事想去請教相熟靈媒,卻被上頭阻止,理由是不能提倡迷信。」
「你可相信?」
「可以參考。」
「那麼,我們去。」
「需要帶一件王晶晶的衣物或用品。」
「公司裡有。』
楊子行已把原有不等用房間拆卸,把大堂面積擴大,給工作人員有更大活動空間。
之珊發覺燈光亮了一倍,辦公室裡添增許多盆栽,氣氛平和,茶水間多了一隻大冰箱及一張圓桌。
這些肯定部是之珩的土意。
總務說:「王小姐的東西部在這只紙箱內,我們通知王家來取,他們久久沒有行動。」
打開紙盒,之珊挑了件披肩。
在車上,之珊問:「王家為甚麼不取回晶晶的雜物?」
周元忠答:「沒有空,走不開,太傷心。」
「是不關心。」
周元忠看著之珊。
「他們在人前表現激動悲慟,可是私底下已知道晶晶下落,故此對她的雜物不感興趣。」
「這也有可能。』
周元忠把之珊帶到一間小小理髮店。
「這裡?」之珊意外。
「正是。」
他進去說了幾句話,又推開玻璃門叫之珊。
一個染棕髮的少婦笑著迎出來。
理髮店有股洗頭水杏仁味,打掃得相當乾淨。
之珊以為少婦就是靈媒。
之珊看著元忠付她鈔票。
少婦朝角落指一指。
之珊這才看到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正坐在茶几逞寫功課。
小孩才是靈媒?又一個意外。
只見周元忠點點頭。
之珊走近小女孩邊蹲下,「你叫甚麼名字?」
「阮屏生。」
女孩黃且瘦,但是一雙大眼睛閃著機靈光芒。
她放下功課本子。
之珊看她的書本,「咦,劉姥姥游大觀園,要默書嗎,背默還是讀默?」
「背默。」
「你需讀幾次才背得熟?」
「一遍。」
「真聰明,幾時發覺自己記性好?」
「媽媽說我自小就這樣。」
之珊又問:「你朋友可多?」
女孩答:「我不喜歡同他們一起。』
「可以幫阿姨一個忙嗎?」
女孩看母親,少婦點點頭。
之珊自紙袋取出一條披肩,「你可以告訴我,披肩主人的下落嗎?」
她把淡藍色披肩放在小屏面前。
小屏伸手觸摸。
有客人推門進來,少婦忙著招呼,問洗頭還是剪髮,熨發以及染色部正減價。
就在嘈吵的人間煙火中,小屏凝神,雙手擺在披肩上,這情形真是詭異。
半響,小屏抬起頭來,奇怪地說:「阿姨,這是你的披肩,為甚麼問我?」
之珊呵地一聲,「我弄錯了,對不起,是這一條。」
她又自另一隻袋中取出顏色質地差不多的披肩。
少婦走過來笑道:「周督察,我可得加收費用啊。」
周元忠說:「當然,當然。」
他立刻又翻開荷包。
這時,之珊已經對小女孩的突異能力佩服。
小屏看著王晶晶的披肩問:「阿姨,你想知道甚麼?」
「披肩主人,還在人世間嗎?」
小屏把披肩挪近,很快答:「在。」
之珊噗地吐出一口濁氣。
「她在甚麼地方呢?」
小女孩把披肩放在耳邊依偎,想了很久,「很遠。」
「是一個城市?」
「有許多花果,有一條小溪。」
「是否一個講英文的地方?」
小屏不作答,她彷彿有點累。
少婦過來說:「恐怕就是這麼多了,這位小姐不該帶多一件披肩來混淆她。」
小屏放下披肩,「她很開心。」
之珊不禁心中有氣,「一班人辛辛苦苦找她,她避而不見,且躲在一個有花有樹,小橋流水好地方享清福……」
且慢,楊之珊,你不是真相信理髮店裡一個小女孩的信口開河吧。
之珊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