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有警察前來干涉人數太多觸犯消防條例,吩咐眾人離去。
人客噓聲四起。
姚志明拉一拉承歡,「我們走吧。」
承歡依依不捨,走到街外,猶自聽到色士風如怨如慕地在傾訴情與愛。
在車上,他問她:「你在第一個約會可願接吻?」
承歡笑不可抑,像是回到十六歲去。
她一本正經回答:「不。」
姚志明聳聳肩,「我們明天再談。」
已經很晚了,承歡不捨得看手錶,怕已經凌晨,會害怕第二天起不來。
「早上來接你。」
輕輕開門,看到承早已在沙發上睡著。
連他都已經回來,由此可知肯定已經是早上了。
承歡悄悄進房,倒在床上,發覺不知怎地,移花接木,姚君的一件大衣已經在她身上。
她竊笑,他衣櫃裡一定有一打以上的長大衣,哪位女士需要,穿走可也。
她合上眼,睡著了。
不知什麼時候,聽見鬧鐘響,驚醒,卻是電話。
承早惺忪地在門口說:「姐,找你。」
是姚志明。
「你在什麼地方?」
「在門口。」
「給我十分鐘。」
承歡跳起床來淋浴更衣,結果花了十五分鐘,頭髮濕漉漉趕下樓去。
他買了熱可可與牛角麵包等她。
承歡忽然緊緊擁抱姚君,嗅到他身上藥水肥皂的香味。
他不想她有時間見別人,他自己當然也見不到別人,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在接著的一個月內,承歡的睡眠時間不會超過數十小時。
承早發覺小公寓兒乎完全屬於他一人,姐姐早出晚歸,二人已無機會見面,有事要打電話到她公司去。
然後,他聽說姐姐同一個外國人來往。
他還辯白曰:「不不,她不會的。」
湯麗玫訝異:「外國人有什麼不對?」
一日臨下班,毛詠欣上來看好友。
她嚇一跳,「怎麼回事,承歡,你瘦好多。」
承歡無奈,「忙。」連自己都為這藉口笑了。
「那外國人是誰?」
承歡答:「他不是外國人,他叫姚志明。」
「有些外國人叫衛奕信、戴麟趾、麥理浩。」
「他確有華人血統。」
「拿何國護照?」
承歡放下文件夾子,想一想,「我不知道,我從來沒問過,我不關心。」
毛詠欣張大眼睛,「你在戀愛?」
「對於這點,我亦不太肯定,抱歉未能作答。」
毛詠欣問:「你可快樂?」
承歡對這個問題卻非常有把握,「那也不用去說它了。」
毛詠欣艷羨不已,「夫復何求!」
承歡微笑。
「有無訂下計劃?」
承歡老老實實回答:「我連他多大年紀,收入多寡都不知道,並無任何打算。」
過一兩日,麥太太叫她回家。
「承歡,很久沒看到你。」
這是真話。
「今晚回來吃飯。」
「今晚我——」
「今晚!」
姚志明知道後毫不猶豫地說:「我在門口等你。」
「可能需要一段時間。」
「不要緊。」
一進門,麥太太便鐵青著面孔,「你與外國人同居?」
承歡愕然,「沒有的事。」
「承早,你出來與姐姐對質。」
承歡不相信雙目雙耳,「承早,你這樣報答我?」
麥來添功道:「大家坐下談,別緊張。」
「是不是外國人?」
承早說:「那麼高大英俊,還不是外國人?我十分擔心。」
麥太太精神繃到極限,「承歡,我女兒不嫁外國人!」
「嫁?沒有人要娶我。」
「什麼,他還不打算娶你?」
承歡取過外套,「我有事先走一步。」
「慢著。」
「承早,你找地方搬吧,我不留你了。」
「姐,你別誤會,我是關懷你。」
「大多口惠,太多街坊組長,太多約束,我的權利與義務不相稱。」
承歡取過外套奔落樓。
一眼便看到姚志明的車子緩緩兜過來。
她跑過去,拉開車門便上車。
「你並沒有叫我久候。」
承歡轉過頭來,微笑問:「你處,還是我處?」
她知道,麥承歡做一個乖女兒,到今天為止。
事情並非不可告人,也不是不能解釋,事實上三言兩語便可叫母親釋嫌。
姚君是上海人,有正當職業,學識與收入均高人一等,未婚,他們不是沒有前途的一對……
可是承歡已決定這一次,她不會再讓母親介入她與她男伴之間。
這純是她麥承歡的私事,她沒有必要向家人交待男伴的出身、學歷、背景。
母親需索無窮,咄咄逼人,她每退一步,母親就進攻一步。
她若乖乖解釋一番,母親便會逼她把他帶返家中用大光燈照他。
並且做出倨傲之狀,令他以及女兒難做。
為什麼?行為怪僻是更年期女性特徵,毋需詳細研究。
反正麥承歡認為她將屆而立之年,生命與生活都應由自己控制,不容他人插手。
母親寂寞了那麼多年,生活枯燥得一如荒原,看到子女的生活豐盛新奇鮮蹦活跳,巴不得事事加一腳,最想做子女生活中的導演,這樣,方可彌補她心中不足。
可是,麥承歡不是活在戲中,她不需要任何人教她下一次約會該怎麼做。
當然,母親會得把她這種行為歸咎於不孝。
承歡仰起頭,就不孝好了。
不是沒有遺憾,不是不惆悵,而是只能如此。
上四分之一世紀,麥承歡事事照顧母親心事,以母親心願為依歸。
今日,她要先為自己著想。
太多太多次,母親纏著她要錢、要時間、要尊重、要關注。
嚴格來說,母親不事生產,專想把生命寄托在子女身上。
以往,承歡總是不捨得同她說:「管你自己的事。」
現在,承歡知道她的好時光也已然不多。
她對毛詠欣說:「一下子就老了。」
「老倒未必,而是明年後年長多了智慧,價值觀想必不同,許多事你不屑做,也就失去許多樂趣,真的到年紀大了,一點回憶也無。」
承歡歎口氣。
「你與姚志明的事傳得很厲害。」
「那多好,這叫緋聞,不是每個女子都有資格擁有緋聞。」
毛詠欣並不反對,微笑道:「沒想到你輕易得到了我的奢望。」
承歡看著她,「不,你比我聰明,你可以衡量出這件事不值得做。」
「值與不值,純是當事人的感覺。」
承歡頷首,同聰明人對話,真是享受。
「這件事對你來說,真是邁出人生一大步。」
承歡說:「姚志明就是看中我這一點,他終於俘虜了一個循規蹈矩的好女孩。」
「當你變得同他其他女友一般不羈之際,情況會有改變。」
「那是一定的事,可是目前我覺得享受。」
毛詠欣看著她,「你不怕名譽變壞?」
承歡啞然失笑,「大不了我再也找不到第二個辛家亮。」
「當心你會傷心。」
「那當然是必需付出代價。」
「價值觀尚逗留在世紀初的伯母怎麼想?」
「我要是處處注意她怎麼想,她自然想法多多,若完全不去理她,她的想法與我何干。」
「可是,母女關係一定大壞。」
「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
「姚志明好像結過一次婚。」
「是嗎,告訴我更多。」
「你沒有問他?」
承歡大膽地說:「接吻還來不及,誰問這種不相干的無聊事。」
毛詠欣羨慕得眼珠子差些掉出來。
其實麥承歡沒有那麼不堪,她與姚志明之間也有屬靈的時候。
像一日兩人坐在沙灘上,他忽然說:「昨天我在某酒會碰到一個人。」
「啊。」
「他的名字叫辛家亮。」
承歡微笑,「你們可有交談?」
「他是一個有趣的人,特地走到我面前自我介紹,並且表示他曾是你未婚夫,又叫我好好照顧你。」
「你如何回答?」
「我說我會盡量做到最好。」
「謝謝你。」
「接著他給我一杯白蘭地,暗示給我知道,你倆之間,並無肉體關係。」
承歡噗哧一聲笑出來。
姚志明大惑不解,「怎麼可能,那真是一項成就,你們訂婚多久?」
承歡凝視他,「如果今夜你討得我歡心,我或許會把秘密一一告訴你。」
姚志明把承歡摟在懷中,下巴放在她頭頂上,
「你是真愛他,你不過是貪圖我的身體。」
「難為你分得這麼清楚。」
「我被利用了。」他微笑。
「有一本文藝小說:叫作《欺騙與遺棄》。」
「那是我的寫照嗎?」
承歡溫柔地說:「當然不,我只是隨口說說。」
「承歡,或者我們倆應當結婚。」
承歡嚇一跳,「你竟想我同你結婚?」
「這算得是奢望?」
「咄,你的過去那麼複雜,閱歷如此豐富,哪裡還配結婚!」
姚志明微笑,「但是我可以使你快樂。」
「這是一個很大的引誘,不過,既然現在我已得到我所需要的一切,我又何必同你結婚?」
姚說:「我不該一上來就投懷送抱,讓你為所欲為。」
「所以守身如玉也有好處。」
她笑,「看到你,誰還看得住自己。」
麥承歡仍然不知他明年有無機會升級,抑或到底有無結婚,可是,這還有什麼重要呢。
他們在一起是那麼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