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句並不講究文法,只求意境。"
"我從前的男朋友也那麼說過。"
"你們之間發生什麼事?"
"他丟棄我。"
任天生大吃一驚,"不可能,他是心的瞎子。"
清流笑不可仰,"謝謝,謝謝。"
月色下任天生覺得唐清流是美女中的美女,艷光不可逼視。
他輕輕說:"你要是想找一個人發展未來的生活,請考慮到我,要是光想輕鬆一個假期呢,我不是理想人選。"
清流一愣,不知任何置評。
"先生太心急表態了吧。"
"不不,講明白了好。"
"怕會把你嚇跑。"
"不該跑的跑不掉。"
任天生看著她,"你對人都是這麼客氣,還是單單對我?"
一言提醒清流,她對余求深,好像就老實坦白得多。
任天生是個好人,她怕他受到傷害,不忍心。
而一個男生如果只是被異性指派成好人,那麼,他的前途實在有限。
"我們下去吧。"
清流舉起右手,瞭望台那麼高,她幾乎以為可以摘下一兩顆星呢。
舞池擠破了人,樂隊奏起桑巴舞。
"會嗎?"
清流搖頭。
任天生笑,"我也不會。"
"讓我們去吃龍蝦。"
"我得回艙去打點雜物。"
"喂,你的舞伴還沒有到。"
"大抵失約了。"
"再跳一隻四步。"
他的肩膀強健可靠,夜涼如水,有溫暖的胸膛可供依偎,清流也不再客氣,輕快地起舞。
一曲既罷,清流說:"我得走了。"
"明日我休假。"
"有什麼打算?"
"船停在坦基亞,我陪你上岸走走。"
"再說吧。"
回到船艙,只見一天一地的衣物,珊瑚正竭力收拾,她看到清流,不禁鬆口氣,詛:"還算有良心。"
清流先脫下自己身上穿戴放好,換上便服,幫珊瑚做生力軍。
"今夜她會玩到幾點?"
"過一刻我去接她下來。"
"不能讓她盡興嗎?"
"身體吃不消。"
"船上有醫生。"
"弄得不好,需召直升機救人。"
"她哪裡肯回來。"
"雙腿吃不消,那由得她放肆。"
半晌,清流說:"那余求深真有辦法,把她哄得那麼高興。"
"人家靠這個本事營生。"
"命運真奇怪,年輕的時候,她服侍人,年老了,人服侍她。"
"可不是。"
兩人說說笑笑,時間過得快。
老太太返來了。
輪椅推進來,余求深吻她的手道別,他柔軟的嘴唇接觸到的是五顏六色冷冰冰的寶石,滋味一定非常好,他才不屑去吻那些光禿的粗手。
劉老太太還在哼歌。
可是,還沒上床就已經頻頻進浴室。
清流同珊瑚商量:"叫醫生,事不宜遲。"
醫生即時趕來,診視過,說是喝多了果子酒,開了些藥,叫清流密切注意變化。
老太太躺床上忽然出了個怪題目。
"去把求深叫來,說我不舒服。"
清流一跳,老太太卸了妝躺著,說得不禮貌一點,並非似海棠春睡。
清流連忙按著她勸道:"別讓客人看到精神不振的樣子,你說可是,免他擔心。"
劉太太想想,這說得對,只得頹然倒下。
脫下來的珍珠寶貝堆了一茶几,此刻的她,也就與一般老婦無甚不同。
清流輕輕退出。
回到房中,剛靠下,又聽見老太太叫。
她整晚不睡服侍她進出浴室,天亮時,連劉太太都歎口氣:"難為你了,放心,我不會虧待你。"
清流倒不是計較這些。
早上,珊瑚過來,捧著大束鮮花。
"看,消息多靈通,都知道劉太太不舒服。"
醫生自動來覆診。
余求深接著來敲門,他進臥室與劉太太不知嘀咕了些什麼,才逗留了十分鐘,劉太大的氣色又大有改變。
她頻頻說:"我沒事,我沒事。"
隨即悄悄與清流說起余求深這個人來。
"你看這年輕人怎ど樣?"
清流不想搭腔。
"我覺得他根好,上了岸,想留他在身邊做秘書。"
清流覺得可笑,"他恐怕不是秘書人才。"
"不怕,功夫很簡單,我找人教他。"
"薪水一定不便宜。"
"咄,我出得起。"
清流無話可說。
"你,你也給我留下。"
清流並無受寵若驚,老實說,要是有別的出路,她不想打劉太太這份工。
此刻,清流一味嗯嗯連聲。
劉太太看著她,"你若不想留任呢,我給你寫推薦書。"
清流苦笑,"我大專還未畢業,無專業知識,能做些什麼?"
"邊做邊學。"
"謝謝你的鼓勵。"
"看,船泊岸了,快,快替我梳頭化妝,求深一會兒來陪我看電影。"
那麼高興,什麼都值得了。
對著鏡子,劉太太忽然說:"清流,我買你的軀殼,賣不賣?"
清流已習慣她的怪主意,只是苦笑說:"我又笨又鈍,送你也不要。"
"可是,我要的只是你的肉體。"
清流啼笑皆非,"那我的靈魂又往何處去?"
劉太太哈哈地笑,"用我給你的代價買入一具較粗糙的用。"
這算是讚美嗎,清流用左手撫平右臂上的雞皮疙瘩。
"劉太太,一定可以挑到更美的軀殼。"
"我喜歡你這件。"眼色有點貪婪,像看到一件設計品質一流的珠寶。清流略覺不安。幸虧片刻余求深來接了她走。清流忍不住在他背後輕輕椰掄說:"掏深點,撈多些。"余求保卻不慍不火,抬起頭來,露出雪白牙齒,說道:"多謝你視福。"完了。倘若還會生氣,即還有血性,尚且得救,可是余求深根本一點痛癢也無。清流頹然。那是一個真正的專業好手,再過十年都不會轉行。珊瑚推她一下:"你楞在這裡幹什麼,外頭有人等你。""誰?""好青年。"珊瑚給了最佳提示。是任天生來了。
"我同你去喝摩洛可咖啡。"
清流問珊瑚:"可要替你帶什麼來?"
珊瑚忙不迭搖手,"不要不要,無處可放。"
他帶她上岸,盡往落後街道走去,以便拉住她的手。人煙稠密的遊客街兩邊都是小販:地毯、寶石、陶器、衣飾……
忽然到了一幢房子門口,推開門,是一個寬大的庭院,在紅塵裡宛如沙漠綠洲。
有人招呼他們坐下。
"酒還是咖啡?"
清流坐在棕櫚樹下笑答:"小心點好,我喝礦泉水。"
任天生有點惆悵,有這樣美的佈景道具幫忙,女生也沒有意亂情迷,不由他不佩服·余求深。
"許多法國人留下之後再也沒回家。"
清流搖搖頭,"難以想像,會人才不會挑這種地方落腳。"
"你呢,你選何處?"
"一家人在一起,且想愛,無論哪裡都行,不過最好是英語國家。"
要求不算高,十分合理。
她同任天生說:"你行過萬里路,感受如何?"
"年輕時迷上歐羅巴洲,現在想起來,真覺可笑。"
"現在我們坐在北非土地上。"
"所以旅遊永遠使人迷惑。"
線香濃郁得蝕骨的味道漸漸入沁。
有歌女出來,輕唱不知名情歌。
清流卻說:"該回去了。"
任天生永遠不會逆異性的意思,付了帳,與清流離去。
要回到船上,清流才敢深呼吸。
真是一個奇異的地方,說不出的風情,卻叫陌生人害怕。
清流在甲板上看到劉太太,她在觀看余求深打球。
清流連忙幫她戴上寬邊大草帽遮太陽。
劉太太的視線沒有離開過余求深。
他裸露了整個上身,與同伴打排球,展示了人體動態美,黝黑皮膚光結,肌肉紋路鮮明,所有女客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半晌,他取過毛巾搭在肩上走過來,朝清流笑笑,清流怕腦中烙下了他的笑意,連忙別轉面孔走開。
"清流,清流。"
有人叫他,這是誰呢?
抬起頭,原來是馬少爺。
"對不起,清流,我昨夜失約。"他誠惶誠恐地道歉。
啊,是嗎,不記得了。
清流微笑,"沒關係。"
"家父有點要緊事叫我陪客。"
"不妨,下次再約,現在我有點事做,抱歉。"
她去替老太太取冰茶。
原來世上最沒有自主的是少爺階級,凡事需聽命於父王母后,動彈不得。
這個人,給他零分已算客氣,應倒扣六十分。
捧著茶過去,余求深見到了,不問自取,咕咕整只高杯飲盡。
幸虧有兩杯,他再伸手來取,清流一閃,服侍劉太太。
老太太咪咪笑,"我不渴。"
清流忙勸,"消消暑,已在太陽下蒸了那麼久。"
余求深說:"我去淋浴,稍後再見。"
劉太太叫住他,"求深。"
在他耳畔不知說些什麼。
旁觀的清流只覺自己的耳朵發癢。
回到艙內,完全另外一番光景。
劉太太一味喊暈眩,珊瑚要喚醫生,她卻又說:"慢著慢著,有重要事先辦了再說。"
她叫珊瑚取支票簿來。
"可在馬賽或尼斯提款那本。"
珊瑚取出印章支票等物,小心翼翼地問:"上款寫什麼?"
"寫現款一字,面額十萬法朗。"
"太太,這是作什麼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