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稍微吃幾口菜,然後放下筷子。
「我女兒決定回來度假。」
「你可需要陪她?」
「不,她一直喜歡飛到東飛到西,她會得照顧自己,當然,金色信用卡的無限額戶口也幫了她不少忙。」
年輕人笑了。
「來,喝一碗這個素菜湯,我們這廚子還不錯。」
年輕人低下頭,這樣下去,也許就會培養出感情來。
這真是一個可怕的想法,他搖搖頭,想把這念頭摔出去。
兩個人都吃得不多。
「來,我同你到園子走走。」
年輕人十分順從。
走到後園,他看到小小鞦韆架。
「這是小女兒時玩耍之處,不止十次八次想把它拆下,總是不捨得,孩子們晃眼成為大人,」停一停,「而大人成為老人。」
「你還很年輕。」
「你看不出我們年齡之間的鴻溝?」
「什麼?」年輕人佯裝大惑不解。
艾蓮笑,「孝文,我真喜歡你。」
年輕人走到一花架下,抬頭訝異地問:「這是什麼花,如此燦爛華麗!」
「這叫紫籐,一串串似葡萄是不是,種了有十年了,終於到了收穫期。」
異香撲鼻,年輕人深深嗅一下。
「來,陪我坐一會兒。」
她拍拍長凳,年輕人發覺她的要求不過如此簡單。
他握住她的手,把臉埋在其中,深吻一下。
艾蓮輕輕說:「從來無人對我像你如此溫柔體貼。」
不過,這是他的職業,他只得顧左右而言他。
「這間小別墅如仙樂都。」
「呆會兒,我介紹偉行給你認識。」
年輕人覺得他應出言阻止,「我想,這有點不也得尋找歡樂,沒有說只由得他們開心,我們到在家發呆之理』,她說得正確。」
年輕人笑。
「導演說,她旗下的工作人員,就像鄰家的大男孩一樣,水準非常高。」
年輕人問:「結果呢?」
「她太客氣了,鄰家哪有如此英俊懂事的男孩。」
年輕人說:「我必須告辭了,我們改在別的地方見。」
她微嗔,「我說破了嘴,並未能使你回心轉意。」
年輕人無奈,「何必叫我尷尬。」
她嗤一聲笑出來,送他到車旁。
年輕人擁抱她一下。
才上車,他已經看到一輛鐵灰色大房車疾駛而至。
一個女生跳下車來,口中喊媽媽,她一邊轉過頭來,瞪視年輕人。
她有一染黃了的卷長髮,穿五色斑斕外套,一條銀色緊身長褲,皮膚曬成深棕色,眼神狂野而充滿疑惑。
年輕人不便再看下去,立刻把車駛走。
奇怪,謝偉行一點也不像她母親,人也一點不如其名。
她甚至不似千金小姐,講得難聽點,年輕人許多異性行家都比她斯文。
可是命運硬是安排她做富家千金,沒奈何。
車駛到公路,忽然有一部金色跑車亦步亦趨追隨尾後。
年輕人在倒後鏡中看清楚司機的容貌,知是熟人,不禁買弄起來,車子轉彎抹角,加速,風馳電掣。
後邊那人不甘示弱,緊盯不放,終於,兩部車一起在避車彎停下。
年輕人哈哈大笑,下車來打招呼。
尾隨司機原來是一妙齡艷女,過來擁抱年輕人。
「安琪,長遠不見。」
「剛陪一個客人自法屬維拉回來。」
原來是行家。
「行程可愉快?」
安琪無奈,「他為人十分慷慨,我帶了八個箱子衣物回來,也搜刮了幾套古董首飾,可是人已經過了七十。」
「嗯,真是老人了。」
年輕人自車尾箱冷藏箱裡取出冰淇淋給淘伴。
安琪坐下來,「完全沒有肌肉,觸手似爛棉花,皮膚鬆弛得一層層掛下來像破窗簾,生老病死,又數這老字最殘忍。」
年輕人不語。
「他不敢開燈,也不敢脫衣服,那樣替別人著想,我反而願意服侍他。」
「有時也碰到好客人。」
安琪忽然脫下外套,經裸背示人,恨恨地說:「你看!」
她背上有一連串凸出疤痕,部分做過植皮手術,已經平復,其餘仍然紅腫可怕。
年輕人立刻勸道:「過去之事不用記住。」
一個變態客人用刀在她背上刻出妓女字樣,她逃出來時雖無生命危險,可是渾身血污,神智昏迷,休養經年,才恢復元氣。
安琪歎口氣說:「從此情願服侍老客。」
吃完冰淇淋,她掏出口紅撲妝,年輕人眼尖,看到她手袋中一樣東西。
「嗯,你已經買到了。」
「可不是。」
安琪十二分小心地自手袋中取出小小一頁紙,交到年輕人手中。
年輕人又噫地一聲。
那張紙不過四寸丁方,像一張未撕開的郵票,只是格子小得多,似原稿紙上格子大小,密密一格一格,有針孔可以順著撕出,顏色七彩斑斕,上面還撒著金箔。
「金箔有什麼用?」
「據說混合了化學品會更加刺激。」
「難以置信,這樣一小格就可以過足癮?」
「嗯,放進利底,片刻融解,運行全身。」
「安琪,我勸你不要用毒品。」
那安琪歎口氣,「孝文,說得容易,我們的職業多令人沮喪,有時再忍,也禁不住想作嘔。」
她把頭髮往腦後扯去束好。
「找一門小生意做,或是乾脆靠節蓄度日。」
「你又見時退休?」
年輕人答:「再做多兩年,九七吧,九七可一定要搬大本營了。」
安琪一聽,不禁大笑,「真沒想到各行各業都會受到影響。」
「可不是。」
「屆時往何處?」
「移到一寧靜之處。」
「你會甘於平淡?」
「我會,你呢?」
「我也巴不得可以過人的日子。」
年輕人站起來向安琪道別。
安琪問:「你最近如何?」
「遇到一個希望戀愛的人客。」
安琪的聲音忽然放柔,「女人都盼望戀愛,對她好一點,讓她覺得物有所值。」
年輕人笑了。
他們各自上車,揚揚手,絕塵而去。
第二天早上,電話鈴響的時候,年輕人一聽,還以為是艾蓮。
但不是。
那女兒原來終於有像母親的地方,那是她的聲音。
「我姓謝,我叫謝偉行,我找一個叫中國人的XX。」
年輕人見她說話如此粗鄙,十分詫異。
「別誤會,這電話號碼不來自家母,我從別處得到。」
神通廣大,這號碼根本不以年輕人登記。
「我要見你。」
年輕人心中有氣,「見我需要預約。」
「別擺臭架子,限你十分鐘沐浴更衣。」
電話掛了線。
毫無疑問,她已經在他家附近。
不消片刻,門鈴大響,年輕人本來不想去應門,可是時間還早,鄰居一定好夢正濃,她若不罷休,恐怕會吵醒其他住客。
年輕人披上白色浴袍去開門。
只見謝偉行站在門口,穿電光紫透明塑料外套,小裙子,配一雙透明高跟鞋,正在嚼口香糖。
那雙鞋子最可愛,連面帶跟都是透明的,沿邊鑲著假鑽石,像煞灰姑娘的那雙仙履。
謝偉行上下打量他。
「嗯,」她說,「果然有本錢。」
年輕人淡淡地問:「我可以為你做什麼?」
不料謝偉行笑了,「我毋須你提供服務。」她朝他胸口指一指。
年輕人從沒見過那麼粗野的女子,不禁大奇,他居然覺得她可怕,連忙退後一步。
謝偉行笑著坐下,她分明是徹夜嬉戲,一夜不寐,一早來這裡尋開心。
而年輕人投鼠忌器,不能動彈。
謝偉行這時忽然取出嘴裡口香糖,把那團膠貼在玻璃茶几底部。
年輕人歎為觀止,忍不住斥責:「你言行鄙劣!」
謝偉行嬌聲笑起來,「倘若我是你的顧客,XX,你不會如此說吧。」
年輕人忍無可忍,拖著她的手到門口,打開門,把她推出去。
「我才不必受你氣!」
他大力關上門去淋浴。
再次出來,發覺謝偉行已經離去。
門角留下一隻玻璃鞋,嬌小玲瓏,樣子可愛,原來適才拉扯間,她掉了一隻鞋子。
真可笑,在現實世界裡,他不是信男,她亦非善女。
他把鞋子順手擱架子上。
年輕人與小郭通了一次電話。
小郭這樣同他說:「要掀你的底,還不容易,閣下是貴行業的楚翹呢。」
年輕人沉默。
「一行之尊,不知多少人羨慕。」
「別說。」
「利用這個機會,賺一點,儲蓄起來,大可退休。」
年輕人啼笑皆非,「小郭,如果我需要你的忠告,我會請教你。」
他駕車前往寧靜路。
屋主人李碧如在大門前等他,斜斜倚著門框,姿勢優雅。
他輕輕說:「你不需要出來等我。」
「我反正無事可做。」
年輕人取笑:「有事可做則叫我補空?」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著急,「我——」
他連忙說:「來,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她又警惕,「何處?」
年輕人溫柔地說:「反正你已沉淪,何必問那麼多。」
他必須使她時覺得墮落的快感,並且,他對她有相同需要。
他把鼻尖貼到她額角去。
她呢喃地說:「嗅上去你是那麼新鮮……」
可是實際上已經腐爛,他歎息。
他當然不會把心中話說出來。
年輕人把女伴帶到一所健身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