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仍然時時在夢中看見他:會笑的眼睛,強壯雙臂,把我緊緊摟在懷內。」
「可憐的大律師黃立錚。」
立錚微笑,「我仍然愛寬肩膀,也許,將來會嫁外國人。」
「你目前可有男伴?」
立錚搖頭,「你呢?」
少群改變話題,「我們需要一組長沙發,為什麼要坐著說話?躺著舒服多了。」
「我們馬上出去物色。」
「天快下雨的樣子。」
「怕什麼。」
她倆走到古董店,看到兩張紅絲絨高背長沙發。
少群一看就喜歡,她說:「把書架挪一下,不知可放得下。」
立錚說:「我帶了尺寸來。」
「立錚你做事真精細。」
買了沙發,立錚說:「我們去跟蹤孫紅。」她沒忘記公事。
少群點點頭。
她們租了一輛房車,駐到旅舍附近橫街,停下來長駐候教。
只見孫紅像是相當熟悉這個城市,獨自出入,不見有人接應。
「尾隨她,看她到什麼地方。」
少群輕俏地跟在她身後,只見孫紅在商場裡留戀忘返,她跡近癡迷地看著櫥窗裡的名牌貨品,絲毫不覺有人跟蹤。
孫紅不止看那麼簡單,大包小包那樣買,尤其喜歡香水,手段非常闊綽,經濟出奇地好。
第二天,輪到立錚當更,一直跟到一間時裝店,孫紅進去試衣裳,站在鏡子前面搔首弄姿,立錚訝異她有那樣美好的身段。
傍晚,朱夢慈來訪,一看見絲絨沙發,就躺上去,她說:「把偵探社改作俱樂部算了。」
寂寞的心俱樂部。
少群很興奮,「我也這樣想,咖啡紅茶各五十元一杯。」
朱警官搖頭,「這個財迷。」
立錚打出幻燈片。
「請注意孫紅似沒事人般,絲毫不見悲切。」
朱夢慈答:「不傷心不是罪。」
「可是,她當著你們是那樣悲慟。」
少群說:「你看她穿高跟鞋走路多麼自在。」
朱夢慈笑,「別把人家當鄉下人,你倆再繼續不修邊幅,以卡其褲白襯衫為榮,當心人家把你們當女工。」
「你打算怎樣?」
朱夢慈說:「沒有辦法,我們只得釋放證人。」
「美國可有消息?」
「他們並不起勁。」
立錚說:「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想看一看孫紫遺體。」
少群抗議:「有這必要嗎?」
「你怕,不要來好了。」
少群指著鼻尖笑起來,「我,怕?」接著輕輕說:「我只怕失戀。」
她們只有感慨,不覺恐懼。
立錚戴上薄膠手套趨向前去。
法醫輕輕說:「腦後中一槍,沒有痛苦。」
朱夢慈補充:「那把槍遍尋不獲。」
「大城市中,懸案越來越多了。」
孫紫臉色十分平靜,她已經用不著這具軀殼。
立錚仔細檢查她的手與腳。
法醫笑,「幾位女士真好膽色。」
少群也笑,「他朝吾體也相同。」
朱夢慈啐道:「去你的。」
立錚說:「我想看看她的遺物。」
證物處人員取出一隻紙箱放在桌上。
立錚翻看:一件花裙子,一套假寶石首飾,一雙高跟涼鞋,以及一隻冒名牌手袋。
手袋裡有證件、酒店門匙、鈔票、化妝品,以及零星雜物。
朱警官說:「手袋夾層裡,有一迭偽鈔,製作相當精美。」
「孫紅手段闊綽,」少群說:「她也是同謀?」
「會不會是姐妹倆窩裡反?」
「那柄槍在什麼地方?」
「也許在海峽最深處。」
「孫紫的男朋友周武嫌疑仍然最重。」
當日報紙新聞版上顯著刊登孫紫一案的圖文。
第四章
立錚抬頭想一想,「少群,我們到兩姐妹的原居地去看一看。」
朱夢慈說:「我很佩服你們。」
少群問立錚:「你有蛛絲馬跡?」
「很多疑團。」
「我們回鄉去看看。」
「己請彼方向我方提供資料,可是消息有限。」
半日就到了所謂鄉間。
女性穿著比她們兩個時髦繽紛,仍然帶著若乾土氣,但是那分別是微妙的,只有老練的目光才察辨得出來。
她們先去玩具廠,秩序井然,鴉雀無聲,只有機器軋軋。
看到芭比娃娃製作過程,十分有趣,令她們感慨的是,一隻洋娃娃的售價已是女工一星期工資。
她們找到孫紅的同事何小梅。
小梅訝異:「阿紅為何還未銷假回來?」
「你同她很熟?」
「我們一起工作三年,住一間宿舍,我與她都得勤工獎。」
「孫紅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好人!老實、勤力、樂於助人、省吃省用,預備買房子。」
「可有男朋友?」
「沒有男伴,她大部份時間耽在廠裡,這次由她妹妹接她去度假,她同我說,不知多高興,她已有多年沒見妹妹了。」
「你同她,一起畫芭比的眼睛?」
「是,這是最困難的工序之一,部份用筆,部份用噴漆,過幾年,眼睛不行了,只好改上頭髮。」
上班時間,女工不能離開崗位太久,立錚向小梅道謝。
她們站起來告辭。
「去,去夜總會打探一下。」
那裡是另外一個天地,裝潢象神話中阿里巴巴的宮殿,傖俗得令人駭笑,年輕的女子穿著暴露的晚裝捧上美酒,笑臉盈盈。
少群找到女經理。
「孫紫?」她滄桑地說:「我看到報上頭條,她終於出了事,唉,人已經不在,前債只得一筆勾銷。」語氣唏噓。
「她欠你錢?」
「哪個小姐不等錢用,不是大花筒,到這裡來幹什麼,她負債纍纍。」
「孫紫可受歡迎?」
「同幾年前比差多了,不再是十八廿二啦,姿色稍遜,人客自然找更年輕的去,況且,她脾氣不好。」
「你可見過她男朋友周武?」
經理搖頭。
「她姐姐蘇紅呢?」
經理又搖頭。
這時。立錚取出一張照片問經理:「這個人是誰,你可認得?」
經理一看,立刻回答:「她在我手下工作三年,天天見面,當然認得,這是孫紫。」
「你肯定?」
「百份百肯定。」
少群又去查問另外一位伴唱小姐。
那艷妝女子這樣說,「孫紫告假去旅行,說是一個星期就回來,可是稍後我們在報上看到她遇害消息。」唇亡齒寒,那女子露出悲切神情。
「臨走前有什麼異樣?」
女子想一想,「照常,沒有什麼不同。」
「完全沒有?」
「呵對,她清理了貯物櫃,送我幾雙鞋子。」
立錚又把照片拿出來,「這是她嗎?」
女子看了看照片,「呵,可怕,你們是誰,怎麼會有這種相片?」
「可是孫紫?」
「我見過這件桃紅格子,是她不錯。」
立錚又取出另一張照片,「這個呢?」
「是她,是她。」她轉過頭。
「你最好看仔細一點。」
「我已經看清楚。」她逃一樣走開。
女經理過來干涉,「兩位問夠沒有,敝店還要做生意呢。」已經有點不滿。
立錚與少群離去。
少群納罕,「她們與孫紫都是熟人,你為什麼還要出示照片?」
立錚微笑,「就是因為太熟了,一日,我若出事倒地上,你來認人,說地上躺著的正是黃立錚,人人都會相信,可是這樣?」
「哎,你想說什麼?」
「先入為主的印象,所以,一個所謂朋友講你壞話,比你敵人詆毀你要厲害得多了,人家知道他認識你,他同你熟。」
少群說:「我們這次彷彿一無所獲。」
「不,讓我告訴你——」
這時,忽然有人在身後叫住她們:「兩位停步。」
少群轉過頭去,看到剛才那個伴唱小姐。
她追上來,笑著說:「兩位可是想知道關於孫紫的事?」
立錚點頭。
那女於一直陪笑卻又不開口。
少群明白了,掏出錢包,數了幾張鈔票出來交給她,那女子接過錢,小心收好。
她輕輕說:「孫紫有個男朋友叫孫武,最近不知怎樣從美國潛回,問她要從前交她保管的一筆巨額贓款。」
呵,立錚與少群一震,那周武已經離開美國,真是神出鬼沒。
「那錢是售賣偽鈔得來,早已被孫紫輸個精光,怎麼還他?他揚言要她的命。」
「她可害怕?」
「怕得寢食難安,限期快到,她只得外出旅行避一避,沒想到仍然逃不過劫數。」
「有沒有人再見過周武?」
那女子搖搖頭,「話已說完,再見。」
她回夜總會去。
連少群都忍不住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班人視法律為無物,而且出入境完全不用過海關,來去自若,真正厲害。」
少群說:「孫紅與孫紫兩姐妹,可以說性格完全不同,南轅北轍。」
「是,姐姐純良,妹妹邪惡。」
少群說:「不過,孫紅也有學壞跡象。」
「我們可以回去了。」
「不是吧,你已掌握足夠線索?」
「正是。」
少群搔頭,「咦,怎麼我還沒看出端倪?」
立錚笑說:「華生,事情非常簡單。」
少群伸出手來,「且別揭露真相,福爾摩斯,讓我自己思想。」
「華生,注意先入為主四個宇。」
回程,少群在火車上閉目養神,苦苦思索。
停站時,火車站上有小販向車廂內乘客兜售水果,有人說:「不要買,這種梨子味道象蕃薯,簡直魚目混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