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太太,你好。」
屋子裡不見劉若波。
許太太帶她們到地下室。
說是地庫,可是有窗有門,可通向花園,兩間房間連一個小小休息室,真適合她們兩人居住。
少群脫口問:「租金多少?」
許太太講了一個數目,不算便宜,可是值得。
「有停車位,你們二人分攤,可以負擔。」
立錚閒閒問:「屋裡還有什麼人?」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在樓梯口出現:「婆婆,我出去一下。」
立錚一眼就認得她是劉若波,她們沒找錯地方,只是沒想到這位外婆如此年輕。
劉若波真人比照片還要漂亮,以前,立錚從來不覺得白皮膚有什麼好看,可是今日看到白皙的劉若波,真是眼前一亮。
少女神情平靜,看不出異樣。
少群把握機會,「我們反正要出去,載你順風車可好?」
少女猶疑,「不用客氣。」
許太太說:「這兩位小姐打算租地庫,這裡,就是我們兩婆孫住,人口簡單。」
少群說:「許太太這樣年輕,已做了婆婆,真意外。」
立錚笑笑:「我們還有一個地方要看,明早可作決定。」
許太太點點頭。
少群說:「明天我們再來。」
車子駛近公路車站,看見劉若波在等車。
立錚把車停下來,誠懇地說:「我們不是壞人,快下雨了,請上車。」
劉若波考慮一下,上車去。
立錚繞遠路,爭取時間,「你在讀書還是在做事?」
少女沒聽見,她看著窗外,似心事重重。
「劉小姐,你去什麼地方?」
她仍然沒有回答。
少群起了疑心,轉過頭去看後座的乘客,這一驚非同小可,「立錚,她有事,快快把車駛往急症室,我用手提電話報警。」
劉若波在後座一聲不響,她已昏迷,頭靠著車窗玻璃,裙子上有大量血跡。
立錚與少群一時都不知道是否載錯了人。
一到醫院,救護人員立刻把劉若波抬進去,少群打了幾個電話。
「什麼事?」立錚拉著醫生問。
「流產手術沒做妥,險象環生,正在急救。」
「有無生命危險?」
「很難講,請速通知病人親屬。」
立錚問:「許太太知道消息沒有?」
「剛剛聯絡她,已經趕著出來。」
立錚輕輕說:「可憐的無知少女。」
「他是她同學,照說,彼此應有瞭解,不該如此結局。」
「要看清楚一個人是很困難的事,不外是賭運氣。」
「少群,為何這樣悲觀?」
少群別轉面孔,不出聲,過一會才說:「我生父一早遺棄我們母女,家母掙扎養大我。」
立錚把手按在她肩膀上。
許太太氣急敗壞的趕到急診室,她與剛才那文靜的中年太太宛若二人,此刻的她一頸一額都是青筋,五官扭曲,握緊了拳頭,腳步踉蹌。
少群連忙過去扶住她。
「詠波在哪裡?」許太太眼淚汩汩流下。
立錚奇問:「詠波?」
少群安慰她,「她在急救,你放心,且坐下。」
立錚斟來一杯熱水,遞給許太太。
「詠波,詠波。」許太太掩臉痛哭,嘴裡喃喃呼喚。
立錚與少群面面相覷。
半晌,她似略為鎮定,抬頭問:「讓我見一見詠波。」
醫生出來說,「她需要做一個手術,請稍候。」
這時立錚看到尹紹明站在門口。
她過去輕輕說:「你也來了。」
「是,我們不知劉若波已經懷孕,我同醫生談過,他們說,手術應是招迪生案之後的事。」
立錚問,「你見過劉若波的外婆,你沒說她這麼年輕。」
「當時我也有點意外,身份證上的她只有四十九歲。」
「她丈夫呢?」
「早年去世,她承繼小量遺產,生活非常小心。」
「她的女兒女婿呢?」
「我告訴過你,他們因車禍喪生。」
「女兒叫什麼名字?」
「讓我找一找,」他取出電子記事簿查看,「她叫許詠波。」
立錚忽然抬起頭來,「尹紹明,我們到派出所去找記錄。」
她跑去同少群說了幾句話,隨小尹匆匆離去。
尹紹明一直間:「你查什麼,多年前的車禍,同本案有什麼關係?」
「噓。」
立錚有熟人,問了幾句話,到檔案部坐下,工作人員笑說:「幸虧所有資料已貯藏在電腦裡,一百年前的記錄都不難找到,不過,我們用了整整六年時間處理電腦化,仍然人手萬歲。」
立錚坐下來,與尹紹明分配工作。
「你看這一部份,注意許詠波這個名字。」
「你懷疑什麼?」
「還不肯定,只有一點點靈感,開始工作吧。」
可是事情比預料中容易,很快便找到他們要的資料。
「在這裡了。」
尹紹明趨向前看。
是十八年前報紙的新聞頭條:半山交通意外車毀人亡,情侶黑夜飛車,樂極生悲。
那時的新聞標題咬文嚼字,半天去不到正題。
立錚連忙看小字。
「女方許詠波當場死亡,男方譚國昌臨終透露,兩人在車上有爭拗,故此忽略交通情況,未有閃避迎頭而來車輛。」
尹紹明嗯一聲,「那時,劉若波只得一歲左右。」
「是,所以叫若波,那意思是,她極像母親詠波。」
「若波自幼由外婆帶大,她的外公呢?外婆那麼年輕,為什麼不見外公,警方可知道這個人下落?」
「沒有記錄。」
「警方太粗心了。」
「不可能十八代祖宗都查遍。」
「這是一宗謀殺案,」立錚說:「招迪生再負心,他罪不致死,律政署要代他申冤。」
「立錚,你得到什麼結論?」
「概念尚十分模糊。」
「說來聽聽。」
「有人非常恨惡招迪生,這個人,不是劉若波。」
小尹小心聽著。
「這個人,一直未受警方懷疑。」
小尹抬起頭來,「我們回醫院去。」
這個人,已經呼之若出。
黃立錚回到候診室,立刻拉住蘇少群談個不休。
尹紹明看著她倆,真像姐妹,一般白襯衫卡其褲,一樣手長腿長,聰敏過人。
少群走過來,「許太太在病房與外孫說話,劉若波已經甦醒,無生命危險,但仍虛弱。」
「讓我們同許太太談談。」
這時,許太太從病房出來。
她似乎已恢復鎮定,輕輕說:「謝謝兩位,若波又過了一關。」
少群看立錚一眼,叫她注意,許太太現在知道病房裡躺著的是若波,不是詠波,是外孫女,不是女兒。
「我們想與你說幾句話。」
許太太坐下來。
「許太太,」立錚問:「若波外公在什麼地方?」
問題十分唐突,可是,許太太不以為忤,坦白地說:「他一早已經遺棄我。」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在我女兒一歲的時候。」許太太淡淡說。
歷史重現,噩夢再演,悲劇一代接一代重複。
「可是,你仍然沿用許這個姓氏。」
她搖搖頭,「我後來再婚,他姓許。」
「許先生呢?」
「他不到三年因病去世,」許太太聲音十分淒苦,「一個中年女人,不能稱小姐,叫女士又有點奇怪,故此,只能繼續叫許太太。」
「若波的父母親可曾正式結婚?」
許太太異常鎮定,「沒有,他不肯,他譏笑我女兒,『你不過是妄想我同你
結婚』,那時,小若波已經出生。」
少群輕輕問,「你痛恨這個人?」
許太太沉默。
但是,就在三個年輕人面前,她的面孔忽然變了,像電影中的特技一樣,她的臉拉長,肩膀聳起,皺紋加深,眼球突出,她咬牙切齒地說:「我會剝他的皮。」
「他已經不在這世界上。」
「是,」許太太鬆口氣,但隨即掩臉,「不過,他把詠波也帶了去。」
「不,」立錚說:「是詠波帶了他走。」
許太太在該剎那把多年前的心事洩露出來:「那夜詠波出去與他做最後談判,沒想到真的成為永訣。」
少群惋惜地說:「其實,當年她還有選擇。」
「還有什麼路可以走?家貧,只得一個寡母,又未婚生子,遭人遺棄,還有什麼選擇?」
立錚不以為然,「自力更生。」
「在那個年代,只得一條死路。」
「你呢,你不是活下來了?」
「我是為小若波。」
「然後,若波重蹈覆轍。」
「你都知道了,那招迪生更壞更奸,貪得了便宜,一副「你奈我什麼何」的無賴樣,他遺棄若波,去追求富家千金,你說,他該不該死?」
許太太的眼睛,轉為一種暗紅色,閃閃生光,使人害怕。
立錚說:「你到他家去過?」
「我去取回若波送他的禮物。」
「十八號晚上,發生了什麼?」
許太太忽然之間恢復了鎮靜,「我取了東西就走了。」
「那麼,你是最後見到招迪生在生的人。」
這時,尹紹明身後出現了兩名警察。
尹紹明同他們談了幾句。
警察開口了:「許太太,在你家中,我們找到現場發現的同類型薄膠手套與一隻冰鑽,許太太,我們想套取你的指模,並且,請你告訴我們,上月十八號晚上八點左右,你在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