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錚寒毛豎了起來,也許,她倆的確有三分相像,也許,李小莉就在她身後。
立錚往回看,再轉過頭來,李太太身邊有個人說:「我認得你,你是盧與馬的見習生。」
立錚也認得他是助理檢控官尹紹明。
「你來騷擾我的證人?」
立錚答:「我來訪友。」
那年輕人冷笑,「法律到了你們手中,變成幫兇。」
「尹先生,你私人意見太多了。」
尹紹明挽起李太太的手便走。
立錚低下頭歎口氣。
案子開審,郭日光意氣風發,穿著意大利名牌西裝,攜帶大量證據來到法庭,極力指控,李小莉之死屬咎由自取,並且,帶壞了一個出身良好,大好前途的年輕人榮被得。
檢控官大怒,指著榮彼得說:「你,你親手用繩索勒著她咽喉,咯咯作聲,直至氣絕,使一個人喉管破裂窒息而死需時七分鐘,在這七分鐘內,你在想什麼?」
榮彼得混身戰抖,面色死灰。
李太太站到證人席上,郭日光好整以暇輕輕問她:「你生下小莉時做什麼職業?」
「……」
「請大聲一點。」
「舞女。」
「你可知小莉父親是誰?」
李太太忽然歇斯底里地叫:「她父親叫李國昌,死於車禍,我們本來打算結婚……」她痛哭失聲。
「你對小莉疏於管教,她自幼四處遊蕩,寄居各親友家中,誤交損友,她吸毒、高買、毆打、勒索,她是不良少年。」
立錚聽得手心冰冷。
「你,你沒有盡母親責任,你生兒不教,小莉引誘榮彼得——」
立錚霍一聲站起來,離開法庭。
她想嘔吐。
有人遞一杯冰水給她。
「這是盧與馬一貫作風。」
她抬頭,見是尹紹明。
「盧與馬為求達到目的,無所不為,令人髮指。」
立錚不出聲。
「你不必埋沒良知,同這班豺狼混在一起。」
立錚回到律師摟,收拾桌面雜物。
郭日光回來看見,「這是怎麼一回事,你無故失蹤,我要的資料在什麼地方?」立錚不說話。
「立錚,你根本不適合做這份工作。」他生氣了。
背後有傳來盧愛冰的聲音,「郭日光,黃立錚,到我辦公室來。」
他們兩人跟著進辦公室。
盧女士問:「立錚,你有什麼不高興?」
「把死者再謀殺一次,並且,將她母親拉出陪葬,郭日光彷彿把榮彼得當作受害人,現在,李小莉是兇手,而小莉母親是幫兇。」
郭日光想說話,盧女士揮揮手阻止。
盧女士如鷹般凌厲目光盯牢立錚,「照你說,應該怎麼辦?」
「罪有應得。」
郭日光轟然大笑。
盧愛冰皺起眉頭,「日光,你先出去。」
郭日光舉起雙手象投降那樣冷笑著走出辦公室。
盧愛冰說:「立錚,日光在庭上所呈證據,完全屬實。」
立錚面紅耳赤。
「明天,他將提出證明,李小莉一直向榮彼得要錢,並且,李母亦知悉此事。」
立錚別轉面孔。
「你若不能接受我們辦事方式,最好辦法是辭職。」
立錚輕輕說:「我馬上走。」
「不要賭氣,回去想清楚了,才決定未遲,我放你兩個星期假。」
立錚靜靜離開那間大房。
她聽見郭日光在大堂對其它的同事說:「閉上眼睛,都能打贏這場官司。」
眼睛,這些人還有眼睛嗎。
看見立錚出來,忽然肅靜,可知事前一定是在講她是非。
立錚背脊上像是中了一箭,她看到無形的血緩緩流下。
她一聲不響收拾了雜物回家。
母親真是體貼,見立錚鬧情緒,一個問題也沒有,任得女兒蒙頭大睡。
傍晚,丈夫回來,她問他:「立錚什麼事?」
「老凌說,立錚與老闆鬧意見。」
「這孩子,鋒芒太露。」
「她辭了職。」
「無所謂啦,東家不打打西家。」
「消息傳出去,知道她脾氣不好,找新工就不方便。」
黃太太連忙說:「這都是像我,我也是急性子,是我不好。」
連黃先生都笑起來,「立錚有一個這樣愛她的媽媽。生活中其它挫折根本不算什麼。」
過了兩日,立錚在家接了一通電話。
是郭日光打來:「榮氏案明日宣判,你可要來旁聽?」
他有把握一定贏,故請師妹參予光榮時刻。
「有時間一定來。」
「立錚,你還年輕,將來你會明白,這份工作充滿挑戰。」
立錚答:「是,我年輕,我仍可忠於自己。」
郭日光忍不住說:「聰明面孔笨肚腸,朽木不可雕也。」
「沒想到你中文程度也不差。」立錚掛上電話。
第二天一早,立錚梳洗出門。
黃太太左眼角跳了一個早晨,「立錚,不要去,陪媽媽逛街。」
「明天陪你整天。」
她開著父親送的小跑車出門去。
到了法庭,她挑個角落位子坐下。
她知道陪審團己商議了十多小時,今晨終於達到結論。
盧愛冰也來了,穿著紫色套裝,一臉傲慢,面孔向上揚,坐在榮氏家族身邊。
只有立錚看到座上有受害人的母親,那憔悴的女子臉色十分平靜,有一絲不相干的冷漠。
立錚聽到法官問:「陪審員達到裁決沒有?」
「已經達到裁決。」
「宣判。」
「陪審團判榮彼得無罪。」
郭日光第一個跳起來與榮氏握手,法庭內有一片嗡嗡誹議之聲。
說時遲那時快,忽然有一道人影撲向榮彼得,只迅速接觸一下,即時退開。
眾人愣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見榮彼得已慢慢蹲下來,鮮血從他胸膛湧出,呀,他心臟位置插著一把尖刀。
法庭之中立刻大亂。
制服人員立刻按住了那個人。立錚停睛一看,啊,正是李小莉的母親,她把法律攪到自己手上。
她並不反抗任由制服人員帶走,嘴裡輕輕說:「我的女兒也是人。」
立錚象多數在場者一樣,呆若木雞,半晌醒悟過來,手腳才會動彈。
救護人員趕到,替榮彼得急救,可是,他已無生命跡象。
他的母親伏在他胸前,摟住不放。
郭日光扶著盧愛冰,他目光呆滯,顯然也被剛才一幕嚇壞。
檢控官尹紹明喃喃說:「天網恢恢。」
立錚緩緩坐下來,抬頭一看,見到法庭中央正義女神塑像,一手持天秤,另一手握寶劍,蒙眼。表示公正、絕無偏私。
大群記者湧至,被警察擋在外邊,法庭內人群緩緩疏散。
臨走之前,立錚看了郭日光一眼。
對於離開盧與馬,黃立錚再也沒有半點遺憾。
兩個星期後,她遞上辭職信。
她每晚做惡夢,兩個慘死的年輕人慘狀歷歷在目。
她明顯消瘦。
黃先生靜靜同妻子說:「這件榮氏案叫公眾對盧與馬律師樓非議得很厲害。」
黃太太吁出一口氣。
「由此可知,立錚有先見之明,立錚能分辨是非。」
「那可憐的母親……」
「希望那母親會獲得輕判。」
背後傳來女兒輕輕的聲音,「不用了。」
黃先生轉過頭去,「立錚,是你?」
立錚頹然把一張報紙放桌上,「那母親今晨在精神病院自殺身亡。」
大廳裡忽然靜得一根針掉下來都聽得見。
立錚伏在桌上,動也不動。
不知隔了多久,門鈴忽然響起來。
黃太太乘機說:「咦,這是誰,一定是收報費。」
打開了門,忽然驚呼:「自信,你幾時回來的,怎麼不通知一聲?」
立錚一跳,立即跳起來,「小舅舅,小舅舅。」
她奔出去與他擁抱。
周自信是立錚母親最小的兄弟,只比立錚大幾歲,未婚,與立錚一向友好,兩人無話不說。
「小舅舅,你到什麼地方去了,大半年沒見過你。」
「坐下來慢慢談,先拎半打冰凍啤酒出來。」
黃太太對小弟說:「你先去洗個澡,我聞到你身上有味道。」
「大姐你真囉嗦。」
「小舅舅。」立錚握住他的手不放。
周自信看著她,「你受了委屈?可是你愛的人不愛你?」
「舅舅真會開玩笑。」
「又可是愛你的人你卻不愛?」
「不不不,同愛戀無關。」
「咄,那有什麼意思?像你這種年紀,應當滿嘴愛愛愛,不愛就來不及了,將來後悔莫及。」
「舅舅,見到你真好。」
「自信,你去了什麼地方?」
「姐,我在澳洲悉尼原住民區找到一份教書工作。」
黃先生笑,「自信真有辦法。」
「你四處流浪,真叫人擔心。」
周自信開罐冰凍啤酒,一口氣喝乾。
「這次回來,是要結束生意,落籍澳洲。」
立錚訝異:「生意,你有生意在此?」
「當然,不然我靠什麼吃飯?」
「我沒聽舅舅說過。」
黃太太沒好氣,「那算什麼生意,結束了只有好。」
立錚大奇,「告訴我是什麼生意。」
黃先生代答:「是一爿私家偵探社。」
立錚睜大雙眼,「嗄?」還是第一次聽到。
周自信抱怨:「我無論做什麼都遭大姐反對。」
「你好好安頓下來置一個家生兒育女我就放心。」
立錚笑,「媽對我也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