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熟睡。」
「郭大律師,請讓胡小姐親自回答。」
胡智敏怯怯地說:「我睡了,什麼都沒聽見。」
郭日光說:「智敏有情緒問題,每晚必服藥睡覺,十分沉睡,有人在床邊打鑼未必聽見。」
「你與妹妹可友愛?」
室內忽然靜下來。
胡智敏結巴地答:「思敏喜歡吵鬧,不是要這個,就是要那個,思敏十分不開心,時時夜歸,爸媽責備思敏,思敏想離家出走。」
朱警官溫柔地間:「這些,都是思敏告訴你的?」
「不,由我自己察覺到。」她有點驕傲。
「你可討厭思敏?」
郭日光大聲說:「反對,這是什麼意思?」
朱夢慈忍不住了,鐵青著臉,「你再吵我告你阻差辦公。」
胡智敏答:「她比我小很多,我們沒話可說。」
「呵,小幾歲?」
「十五年。」
立錚與少群都意外,想不到胡智敏年紀那麼大,她看上去比許多少女還像少女。
小的是她,不是胡思敏。
「你妹妹有許多男朋友,你可知道?」
郭日光吼叫:「夠了,我不容許你再問下去,我當事人智力稍遜,不適宜接受拷問。」
胡智敏一聽明顯不高興,「我並不笨,我可以回答。」
「請說。」
「思敏男朋友眾多,母親一直頭痛,怎樣管教也沒用,送往外國更糟,這是事實。」
「謝謝你,胡小姐。」
「她最喜歡的是司機小赫,爸爸已經開除他。」
「你答得很好。」
郭日光諷刺地問:「警方可要獎她一枚棒棒糖?」
胡智敏忽然發脾氣,「你這人好討厭,我不要你跟著我,蘇小姐,蘇小姐。」
少群立刻趕過去。
胡智敏說:「我們回家。」
立錚輕輕說:「胡智敏認得好友。」
她取得地址,去探訪司機小赫。
運氣不錯,找到廉租屋,在走廊看見一個年輕人低著頭正在修理一架三輪車。
他只穿汗衫背心,肩膊手臂肌肉強壯有力,十分好看,立錚站在一旁不出聲。
他發覺有人,抬起頭友善地微笑。
這會是壞人嗎,恐怕不是,不能因為人家環境稍差就諸多懷疑。
他問:「找哪一家?」
立錚見有一張塑膠小凳,端過來坐下,「小赫我找你。」
年輕人的臉掛下來,「又是派出所?」
「不,我是私家偵探。」
「代表誰?」
立錚想一想,「代表胡思敏,我不想兇手逍遙法外。」
小赫低頭繼續修理三輪車。
「誰的車?」
「我外甥。」
「你同姐姐住?」
「只有他們不嫌我窮。」
「姓赫,是北方人吧。」
他驕傲地說:「黑龍江。」
立錚說:「我剛在國家地理雜誌讀到黑龍江,真沒想到我國地理是這樣浩瀚,令人肅然起敬。」
他不作答,過一會兒,他輕輕說:「思敏並不壞。」
立錚說:「她荒廢學業、吸毒、濫交,對父母需索無窮。」
「她本質善良,至少,沒有看不起窮人,同她父母不一樣。」
立錚笑一笑,「你喜歡她。」
「我同情她。」
「千金小姐,需要你的溫情嗎?」
小赫放下三輪車,「她很可憐,雖然不愁吃用,家裡卻無人理她,新發財只想高攀留官紳,無聊到為一張重要的請帖未到整家震動,四處托人張羅……待出了事又不管一切責罵,逼思敏看心理醫生,吃鎮靜劑,鎖家裡。」
「你們是什麼關係?」
「朋友。」
「就這麼多?」
「她是小姐,我是司機。」
「出事當晚,你在什麼地方?」
「有人請客,我當夜更,思敏先走,我送她到一間叫懺悔的酒吧,又回去接胡家其它人等,我有人證,警方統統查過,沒有懷疑。」
「你最後一個見思敏。」
「不可以這樣說,懺悔酒吧有人認得她,她逗留到一點多才走。」
一間酒吧叫懺悔,多麼奇怪。
「思敏同她未來姐夫余進和的關係如何?」
「哼。」
「可以說得詳細點嗎?」
小赫別轉面孔;「思敏已經不在,我不想講那麼多。」
立錚不去逼他。
三輪車的小主人走出來,抱住舅舅,無比親暱。
立錚輕輕說:「思敏小時候想必也同樣惹人憐愛。」
小赫受到感動,他忽然說;「那余進和是社會的渣滓,是他纏住思敏,並且提供毒品。」
立錚吁出一口氣,「但,他不是兇手,當晚他去了鬧新房,醉倒在人家客廳,天亮才走。」
「他雖然沒有動手,但他慢性謀殺胡思敏。」
立錚說:「胡思敏的問題,牽涉甚廣。」
小赫沉默了。
「謝謝你。」立錚取出一包糖果送給小女孩。
她同少群通了電話。
「奇怪,一籌莫展。」
「警方也這樣說。」
「讓我去探訪胡思敏。」
「嘩,立錚,你膽大如斗。」
立錚笑,「活人才可怕呢,笑裡藏刀、口是心非、損人不利己。」
她聯同朱警官去找法醫官。
法醫官看見她倆,「又是兩位。」
找了找記錄,「遺體已經領走,並於昨晨火化,你們來遲了一步。」
「什麼?」
昨天整日,胡宅不動聲色,沒有一人表示悲切,照常飲宴,這是怎麼一回事?
朱夢慈深不忿,「讓我們去拜訪胡夫人。」
法醫官問:「你們可要看照片?」
「有什麼異狀?」
「少女吸毒,注射毒品,身體衰竭得像六十歲,還有,手臂上有新鮮齒印。」
照片上是真實尺寸的牙齒印,深入肌膚,留下一個個洞。
「可以是任何人。」
法醫說:「不,只可以是女性。」
「可是死亡當日造成?」立錚問。
「不,死亡前幾日。」
「女性齒印……」立錚沉吟。
「會不會是爭風喝醋?」
「這女孩所有的錯誤都犯齊了。」
「問司機小赫,她去哪裡都由司機載著,她年齡不足,沒有駕駛執照。」
朱警官到達胡宅的時候,少群在園子裡陪胡智敏游泳。
這幾日來少群己與她培養出感情。
「警察又來了。」
「不怕,他們是好人。」
少群幫她更衣下樓見客。
朱警官的面色同過去不能比,她身邊跟著兩個夥計,一開口就說:「胡思敏遺體已經火化?」
胡夫人仍然仰著頭,「是。」
「為何這樣倉猝?」
「這是我家私事,並不犯法。」
「胡太太,一樣是你女兒,為何厚此薄彼?」
「朱警官,你未婚、獨身,可是想指導我怎樣管教子女?」
朱夢慈凝視她。
胡太太略為軟化,她歎口氣,「我不想影響智敏婚事,故此只好低調處理白事,一個女兒已經不在,不能叫另一個付出更沉重代價。」
「婚禮不能押後?」
「我毋需回答這個問題,但是朱警官,我願意合作,余家籌備婚禮己超過一年,請帖已經發出,婚宴的日子,蜜月旅行的船期……全不方便更改。」
朱夢慈加一句:「還有,公司合併、嫁妝過戶,全不能延遲。」
「你既然都知道,何必再問。」
「你沒有悲傷?」
胡夫人霍地轉過頭來,「我這一生背負的十字架,豈是你這種黃毛丫頭可以明白!」
朱夢慈噤聲。
是,她不明別人家事,她只是來尋找兇手。
一個夥計的手提電話響了,講了幾句,把電話遞給朱警官,她聽了對方報告,抬起頭來。
「胡夫人,胡思敏手臂上的齒印,經過牙醫記錄核對,證實與胡智敏吻合,這,你有什麼解釋?」
胡太太面色驟變,「婚禮一定要舉行。」她握緊拳頭。
這個女人腦袋裡好像己沒有其它的事,她忽然改為懇求:「朱警官,你要顧全胡余兩家的顏面,我好不容易替智敏找到一頭好人家,你們幫幫忙。」
「她們姐妹不和?」
胡智敏在會客室門口出現,聲音輕不可聞,「她打我,扯我頭髮,我不能掙脫,她撕爛我結婚禮服,我只得咬她。」
朱夢慈轉過頭來,「你可有殺死她?」
「不,不,我不會殺人。」胡智敏退後,用手掩臉。
站在一旁的少群把手按在胡智敏肩上。
「朱警官,」少群說:「這件事不是智敏的能力可以做得到。」
「你們為何爭吵?」
胡智敏不出聲。
少群輕聲說:「你不妨說出來。」
胡智敏露出她不常有的難過神色,「思敏與進和接吻,被我看到,思敏叫我白癡。」
少群深深歎口氣。
她一直盼望家中有姐妹,凡事有商有量,忽然聽到胡思敏所作所為,不禁愕然。
朱夢慈說:「也許,余進和也有錯?」
胡智敏答:「媽媽說,不關進和的事。」
朱夢慈發指,「胡夫人,你為什麼這樣急急倒貼十多億來送羊入虎口?」
胡太太站起來,「這次談話太不愉快,下次你來,我需有律師在場。」
朱夢慈與夥計離去。
胡智敏哀哀哭泣。
胡太太立刻電召郭日光來商議。
胡智敏對少群說:「我害怕,他們會抓我去坐牢嗎?」
「警察抓人證證據。」
「那天晚上,保姆給我服藥,我便熟睡,我什麼都不知道。」
少群心一動,「保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