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人感動,你從不曾那樣對待我。」
張說:「各有所好,林斯十分享受追求過程,他富有生活情趣。」
「真叫人羨慕。」
「阿琪,我們結婚快十週年紀念,你還嚮往這種玩意?好沒出息。」
話雖是這樣說,第二天下班,他還買了一束紫色毋忘我帶回家。
過一日,岳琪問子翔:「春假會不會回來看看?」
答覆:「鄉村學校永不停課,家長請老師吃年夜飯,放完鞭炮照樣上課。」
岳琪歎口氣,「我們這邊公校教師因加薪不理想紛紛罷工。」
張偉傑說:「有些事不能細想,來,我們做好本份再說。」
「偉,這一封電郵特別有趣。」
張偉傑趨前看。
容子翔這樣寫:「今日,微笑行動醫生前來替諸村兒童免費治療兔唇裂顎,這項手術在西方先進國家通常在幼兒滿月便可進行,把父母及孩子不必要惶恐痛苦減至最低,在這裡,有些女孩已經十多歲,不過手術十分成功,我們旁人看著,亦覺安慰,其中一個醫生姓歐陽,他看到我,深覺詫異。」
「咦,林斯又遇勁敵?苦命。」
李岳琪點點頭,「人人都覺子翔可愛。」
「很少見到那般純真可愛的女子,你看都會女性多數搔首弄婆,崇尚功利,全系庸脂俗粉。」
「看,看,她傳來與歐陽醫生合照。」
只見照片中一個端正年輕人,穿白襯衫與卡其褲,神清氣朗。
子翔寫:「他走前把剩餘物資留給我們,我們很是歡喜,下星期,有加國華裔牙醫來義務幫諸村鄉民免費整牙。」
「華人傳統如此:總忘不了家鄉,一定想為祖家做些事,一批一批各行各業的人回去協助建設。」
「你呢,你可想回去?」
「我倆也去教英語?」
過兩日,子翔又這樣寫:「今日,有一隊美國人來到諸村,開始在一個險峻的山谷進行發掘工程,他們帶來極之先進器械,我與學生忍不住上去圍觀。
「開始,以為他們是考古學家,他們用繩索錘下山谷逐寸小心挖掘,用篩子細細把沙石篩過尋找不知甚麼,十分神秘,但是整組人都友善,下午他們在帳篷內喝茶,用鬆餅招待孩子們,歡迎他們去看美國電影。」
張偉傑奇問:「這隊美國人幹甚麼?」
岳琪說:「我去打探一下。」
她去打了幾個電話。
只見她表情越來越詫異,回來說:「原來如此。」
張偉傑問:「甚麼一回事?」
岳琪這樣回復子翔:「這組美國人在當地政府同意下挖掘第二次大戰被日軍擊落一架禿鷹式戰機殘械,當時飛機上有五名軍人失蹤,希望尋回殘骸。」
張偉傑點點頭,「一個不能少。」
子翔這樣回復:「恍然大悟。」
「不可當面拆穿。」
「當然,我明白。」
「營裡有些甚麼人?」
「有一個祖麥考博士,紅髮綠眼,很喜歡我的學生,給他們上地質學課。」
岳琪笑:「嘿,還以為她在窮鄉僻壤會覺得沉悶,其實生活多彩多姿,勝過石屎森林呆滯刻板多多。」
「只可惜衛生設備欠佳。」
兩夫妻笑起來。
「噫有點羨慕子翔。」
「勸君莫借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有甚麼志向意願,趁年輕時做妥,千萬別口口聲聲退休後如何如何,屆時走也走不動,能夠喝杯茶看報紙已經很好。」
一言像是驚醒了李岳琪,她捧著茶杯發呆。
(27)
丈夫問她:「你可是有甚麼心願?去,我支持你,我是男人,男人之苦是非做不可,你是女子,捱過廿年牛工已經足夠。」
岳琪輕輕說:「我並不想去阿瑪遜流域探險,我只想學跳探戈,讀法文版小王子,以及游泳跳水,還有,寫一本小說。」
「你不會這些?」她丈夫佯裝大吃一驚,「結婚十年你一直瞞我?這些都應當在十八歲之前全部學會。」
岳琪感慨,「自幼家貧,學這些武藝多麼昂貴,統統按時收費,又得勞大人管接管送,全屬小資產階級玩意,我家負擔不起時間金錢。」
「有志者事竟成。」
「我今天就去安排課程。」
張偉傑微笑,「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
岳琪立刻開車到社區中心報名。
張偉傑說:「你講的幾樣工夫,我只諳游泳。」
「已經強過我,你是我英雄,」岳琪又補一句,「子翔是我偶像。」
自從第一次訪問子翔,岳琪就自心坎裡開始喜歡她。
子翔的訊息不停。
「孩子們要求不多,樸實可喜,一條繩子,一隻皮球,已經運動得很高興,像其它家長一樣,我沒有把電子遊戲機拿出來,我有整套超級馬利奧,玩得出神入化,但我不打算傳授他們,真有點自私。」
「原來南昌是古都,數千年歷史,叫人敬畏,家母當年選擇移民加國,是因為考慮到孩子們讀地理及歷史都不難,立國才短短百餘年,一個下午可背熟歷史,十四個省份,全部四四方方,可用尺畫直線……」
「天氣漸漸寒冷,林斯送可可粉來,我托他帶衛生用品,不好意思開口,只用字條寫出牌子種類,他一直臉色自若,完成重要任務,自該剎那起,我覺得他可以做終身伴侶。」
岳琪看得笑出來。
「可有其它人消息?」
「爸爸前來探我,第一次提到退休,時間過得真快,我勸他做少一點,減產,多撥時間給自己,卻也不可完全歇業,以免無聊寂寞。」
「媽媽愛上諸村嬰兒,藉故探訪,在人家裡盤旋不走,可是她討厭鄉村裡黃狗,嫌它們癩皮。」
「好消息,大事,子翊來訪,這人有通天徹地本領,他已籌募到經費,打算到諸村增建校舍,正在與三級政府商議。」
全家出動,真叫人羨慕。
岳琪說:「我們也去南昌。」
「我唯命是從。」
「總不能空手去。」
「我試一試請華人社區捐一輛小貨車。」
「或是十架腳踏車,可能更為實際。」
「你說得對,我立刻去做。」
志趣相同的時候,世界會得縮小。
傍晚岳琪說:「我徵詢過子翔意見,她與同事王珊去問過諸村鄉民,他們最想要的是大銀幕電視機及天線設備。」
一切都準備妥當,張氏夫婦卻沒有成行。
岳琪發覺身體起了變化:疲倦、水腫,全身酸軟,她忽然心灰,第一個感覺是:好不容易捱出頭來,卻得了癌症。
連忙去看醫生。
醫生替她檢查,又實時做了幾個測試,半小時後,同她說:「張太太,我百分百肯定——」
岳琪垂頭,不是乳癌就是肺癌,她入行早期曾經吸煙。
「——你已懷孕超過六周。」
岳琪猛地抬起頭來,驚喜莫名。
「張太太,你是高齡產婦,我建議你盡量休息,以散步為主要運動,多吃蔬果,注意體重,不要跑來跑去。」
「可否旅行?」
「請忍耐這九個月,我相信賢伉儷盼望小生命來臨已有一段日子。」
「醫生,整整十年,出盡百寶,藥石無靈。」
岳琪落下淚來。
「張太太,請你每兩個星期到診所檢查。」
「我現在應該做些甚麼?」
「鬆弛,休息。」
張偉傑知道消息後在大廳做了一連串惻手翻,用手搥胸大叫。
他們只得取消南昌之行。
由社團捐贈的大電視及時運到,安裝在中學禮堂惻,每天傍晚,開放三小時娛眾。
他們在照片中看到新校舍漸漸建成。
容子翔站在建築地盤指揮如意,發揮她的工作美。
算一算日子,她到諸村已超過三個月。
半個學期已經過去。
「琪姐,我發覺華人一貫教學方式主張背熟死記也是辦法,像英語文法中的過去完成繼續式,不如先硬記,後理解。」
「胎兒是男是女?想你們不會計較,做你倆子女一定幸福,你倆開明民主,又有愛心,家境也好,又願意撥時間照顧孩子。」
「子翔,你得告訴我,孩子們對事物的愛惡。」
「琪姐,我已老大,又不是小孩。」
「真有點畏懼。」
「你愛護支持他不就行了。」
「代溝,會有人以為我是他外婆嗎。」
子翔這樣答:「咄,外婆或祖母有何關係,幼兒需要的只是愛護關切。」
「打算叫他學小提琴。」
「我把湯臣女士介紹給你。」
張偉傑說:「子翔年紀輕,精神好,工作那樣忙,還能天天寫電郵。」
岳琪懷孕後因為壓力龐大,有點喜怒無常,反問:「我已無力氣?我還寫作、管家,打算自然生產,親手育兒呢。」
「是是,對不起,賢妻,是我造次。」
岳琪體重增加過速,醫生勸她小心飲食,可是岳琪像是豁出去了,吃起炸薯條來,手揮目送,兩大包下肚,猶歎道:「宛如滄海一粟。」
很快吹氣一般,胖到一百五十多磅,行動頗為不便。
張偉傑苦勸無效。
「屆生養期你會重達兩百磅,像喜劇電影中肥女,而且患血壓高與糖尿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