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
「申家總共有七名堂表兄弟姐妹在這裡讀書。」
芝子羨慕,「多熱鬧。」真是另一個世界。
他笑笑,「不如你想像中那麼好,上一代有爭拗,我們也面和人不和,都分開住,不算齊心。」太可惜了。
「而且,連我在內,功課都欠佳,叫小叔痛心,他把我叫來重讀,嚴加管教,不准我結交豬朋狗友……」說到這裡,無奈地擦擦鼻子。
芝子忍不住笑。
申經天抱怨:「你看他,有這樣熱鬧的宴會都不叫我。」
這時,廚子滿頭大汗出來說:「人客都希望留下吃晚飯。」
芝子一看時間,快六點了。
「我去請示主人家。」
芝子走到地庫門外,發覺門虛掩著。
她輕輕推開一線。
跟在她身後的申經天十分機靈,立刻說:「小叔出去了。」
果然,地下室裡沒有人。
傭人進去收拾雜物,捧出食物,一動沒動過。
經天聳聳肩,「他仍然是老樣子。」
芝子輕輕說:「健康比從前差。」
經天說:「能到今天,已是奇跡。」
芝子感喟,她多希望他可以同學生一起喧嘩作樂。
廚子請示「怎麼樣?」
「桌上的食物吃完就散席,總不能舉行通宵宴會。」
「是,我去宣佈。」廚子鬆口氣。
申經天看著芝子,「我到現在才相信你確是管家。」
芝子不放心,出去找司機。
「阿路,元東到什麼地方去了?」
「他在附近公園散心,很快回來。」
芝子說:「我去找他。」
「他請你派發紀念品給他學生。」
芝子走不開,只得聽他的指示辦事。
人客逐一散去,傭人開始收拾。
歡樂時光過得最快,瞬息間漫天金紅色晚霞。
申經天建議:「跟大伙去跳舞。」
芝子看著他,「你要接受管教才是呀。」
他笑著坐下來,「手腳都不聽話,想動……」
芝子從未見過這樣活潑的人。
他假裝控制不住右臂,往芝子肩上搭來,左手卻大力去阻止,左右手滑稽地搏鬥起來。
芝子笑。
他真會逗人開心,手腳不停。
終於,右臂贏了,輕輕摟住芝子。
芝子說:「你也是客人,你可以走了。」
「管家逐客。」經天說。
「不敢當,你玩了一整天,也該休息。」
「夜還沒有開始。」
「我們家已到了休息時候。」
申經天轉過身來笑說:「你是小叔的忠徒。」
芝子伸出手把他推走。
然後,她同司機說:「我們去找元東。」
「他已經回來了。」
芝子這才放心。
園子亂成一片,起碼要收拾到深夜,芝子覺得累,坐下透口氣。
她身後有聲音說:「宴會很成功,謝謝你。」
芝子回頭,看到樹蔭後有人影。
「應該的,別客氣。」
「聽說來了近五十人。」
「是呀,許多人自動響應。」
「你處理得很好,的確應該讀管理科。」
「申經天也來了。」
「啊,他,」申元東聲音有絲笑意,「他讀書成績差,他爸切斷他經濟,把他送到我這裡來,不准他再結交女友。」
芝子也笑,「他不像會聽話的樣子。」
「我是他,我也不會做呆子。」
暮色漸漸合攏,芝子再想說話,發覺樹蔭後的他已離去。
芝子喝完果汁也離開花園。
第二天清早,園丁還在整理花圃,抱怨空酒瓶壓壞了花蕾。
申元東回學校去收拾雜物。
芝子剛想出門,那位新小姐又來了。
申宅其實很熱鬧。
女傭很客氣地擋路:「新小姐,元東不在家。」
「我不信,我自己進來看?」
「新小姐,上次你把他的電腦都打爛了,我們不敢讓你進來。」
「我坐在車上響號直至你們開門為止。」
「新小姐,何必驚動派出所。」
「你們不怕,我也不怕。」
「新小姐這次來可是拿零用。」
「不管你們下人事。」
「這裡有點零錢,新小姐拿了去再說。」
「叫陸管家出來。」
「她也不在,現在是華小姐代她。」
「誰是華小姐——
芝子在傭人身後,隔著鐵閘,看住她,不出聲。
新小姐忽然明白了,「原來是你呀。」充滿輕蔑。
芝子朝她點點頭。
「我是新曼琦,元東的未婚妻。」她驕傲地說。
芝子說:「幸會。」
「站著幹什麼,你還不開門?」
女傭立即說:「新小姐,你請回吧。」
新曼琦卻在門外大鬧,把車號按得震天價響。
第四章
女傭無奈:「又得勞駕鄰居報警,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這位新小姐沒有家人?」
女傭搖搖頭。
今日,她顯得比較憔悴,乾燥的黃頭髮底下露出黑色髮根,紫色指甲油有點剝落,打扮前衛的她必須不住修飾,否則外形立刻破敗。
巡警前來問話,司機阿路負責對答。
說了半晌,新曼琦在警察勸喻下離去。
她悻悻地說:「我明日再來,我有的是時間。」
大家都很無奈:「時間為什麼不用在學業或是事業上。」
「竟有這樣惡劣的女子」,「同華小姐相比像日與夜」,「怎樣應付這個女子呢」……
芝子暗暗好笑,一屋都是斯文人,自然束手無策,她也不便獻計。
其實,隨便找個人,把新曼琦打一頓,丟下一句話:「以後不准去申家」,她一定會收斂許多。
是,打人是非法行為,但是她這樣騷擾勒索,又何嘗是良民,以牙還牙,是芝子所認可的自衛術。
稍後,申元東回來,與他們隔著房門問話。
「發生了什麼事,都告訴我,不准瞞我。」
大家不敢出聲。
「芝子,你留下來說話。」
走廊裡放著梔子花,濃香依舊,但是花瓣已經轉黃,轉瞬即謝,再要看花,恐怕要等到明年了。
「你說該怎麼辦?」
芝子笑:「是你愛過的人,又不是沒有能力照顧她,找周律師再同她談談條件,一次過打發她。」
「她那脾氣,她一定會再來。」
「那也沒有辦法,或許是前世所欠,一個男人,總不能把女人丟在街上不顧。」物傷其類,芝子悲哀。
申元東沉默。
「對不起,我講多了。」
芝子騎著腳踏車往街角復古式冰淇淋店。
那裡是同學們最喜歡的歇腳處,看到芝子,都覺意外,並且叫:「申,看誰來了?」
申經天自一角轉出來,他穿著緊身衣,像是預備去賽車。
「我請你來參觀這場非法山路賽車。」
芝子駭笑。
「不要怕,是腳踏車,不過,時速很勁,隨時逼近五十公里。」
「你真熱愛運動。」
「是,家裡已不准我滑浪,否則,可終身住在沙灘上,這些有限活動,也全靠小叔隻眼開隻眼閉,才有機會實施。」
「他厚愛你。」
「我不善讀書,亦不想勉強自己。」
經天笑嘻嘻,取過頭盔。「芝子,跟我來。」
「我有職責在身。」芝子說。
「一會就走,不怕。」
有人遞一瓶啤酒給芝子,芝子喝一口壯膽。
她隨團出發。
芝子坐在四驅車後座,跟著申經天他們往樹林泥路出發,飛濺起來的泥斑沾滿一身,他們歡呼喝彩,在明月勁風下,享受自由。
芝子心想,這是會上癮的,玩累了,回去倒頭大睡,第二天再來。
誰要讀書求上進呢,這班子弟,反正一生用的永遠是長輩掙下來的產業。
將近終點,忽然數輛車撞在一堆,有人飛跌到山坡上,申經天爬起來,除下頭盔,芝子看到他,一臉鮮血。
她連忙下車奔過去扶他。
他用手抹去嘴角的血,輕輕說:「輸了。」
那邊終點有人歡呼,已選出冠軍。
芝子說:「回去吧。」
「慢著,我足踝脫骹,需往醫院。」
芝子說:「我不能陪你,我要回去。」
申經天點頭,「我明白。」
自有同伴來扶起他。
芝子一個人靜靜回家,除下泥跡斑斑的髒衣服,累得立刻睡著。夢中,還像是勁風襲臉,叫她輾轉反側。
清晨,她醒來梳洗,下樓,看見申經天左腳打了石膏坐在會客室。
看見芝子,他眨眨眼,有點尷尬。
芝子意外,「這麼早來幹什麼?」
「想念你。」
芝子沒好氣,「來聽小叔教訓吧。」
「被你猜到了。」
這時,女傭出來請他。
他擔心,「希望不是扣零用。」
做他真好,最大的懲罰不過如此,不像孤女芝子,弄得不好,死在街邊。
芝子不替他擔心。
不到一會兒,他出來了,低著頭,有點無奈。
芝子忍不住問:「小叔說什麼?」
申經天邊吃早餐邊說:「叫我珍惜身體髮膚。」
「金石良言。」
「他說他失去健康,不知多羨慕我,最後,勸我改練游泳及高爾夫。」
「沒有扣零用?」
「所以才叫我更加羞愧。」
他狼吞虎嚥,大快朵頤,看樣子受傷的足踝很快可以復元。
吃完了,他躺在休息室的沙發裡,「芝子,替我搥腿。」
芝子笑著不去理他,她抓著一本雜誌翻閱。
「其他的保母都悶得吃不消辭職。」
「是嗎?我特別遲鈍,我覺得很安靜舒適。」
「芝子,你這個人很特別。」經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