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明微笑,「是,好幾十個秋天。」
於貴溫婉地答:「我會等你。」
「好極了。」
可是,開明並沒有遵守自己的規則,每天一出試場他便爭取時間與子貴見一個面,一次是送珍珠耳環上去,另一次把項鏈原壁歸趙,還有一次只是去看看於貴,送上一包小熊水果橡皮糖。
「考得怎麼樣?」
「不幸辱命。」
「什麼?」
「不不不,講錯了,幸不辱命。」
「那是有把握囉。」
「沒有人會比我做得更好,假如伯母問起我這個人,別說我是學生,說我比你大一歲,而且下個月就開始上班,正籌備經濟基礎。」
子貴只是笑。
建築系學生讀七年,畢業略遲。
星期六是關尤美小姐舉行婚禮的日子,許開明攜眷出席。
子貴服飾含蓄得體,仍然配戴同樣的珠珍項鏈,只不過多一副開明送的耳環。
關小姐的禮服只能以花團錦簇四個字來形容,她神色緊張,一般新娘都擔心人生至重要一次演出不夠十全十美。
老闆同開明說,「你要是在黃河做得不愉快,記得同我聯絡。」
開明唯唯諾諾,「是,是。」
當天晚上,母親與他通電話:「聽說你找到女朋友了?」
「是,母親,她叫邵子貴。」
「你真幸運。」
「是,有些人要到三十多歲,甚至四十歲才找到適當的終身伴侶,幾乎寂寞半生。」
「早婚有早婚好處,快點生孩子,抱到我處養。」
「那是很辛苦的。」
可是許太太一直說:「我不怕我不怕。」笑個不停。
半晌又問:「未來親家母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媽媽,邵家的女子統是美女。」
「你一直喜歡美人兒。」
開明承認,「是,子貴的面孔叫我忘憂。」
許太太說:「這叫作秀色可餐。」
春季她見到子貴,才知道開明一點也沒有誇張。
第二章
飛機場裡中外陌生人都轉過頭去注視邵子貴,疑心她是某個微服出遊的明星。
許太太立時三刻歡喜地問:「幾時結婚呢?」
開明答:「很快了。」
在花園裡,他緊緊擁著子貴散步,他喜歡把下巴抵著子貴的頭頂,那樣,講話再輕,她也聽得到。
許氏伉儷在窗前看到這對小情侶親密情況甚為滿意。
「家有漂亮媳婦真夠面子。」
「噯,而且不是水靈靈削薄的那種美,子貴甚為敦厚,而且學歷佳,又有正當職業。」
「開明總算如願以償。」
許太太忽然起了疑心,「他的一生會那樣順利嗎?」
許先生答:「為什麼不,我同你的生活也總算不錯。」
許太太黯然不語。
許先生溫言道:「你還念念不忘啟明?」
許太太低聲說:「在夢中他總還不大,永遠只得兩歲模樣,纏住大腿叫媽媽,我真心酸。」忍不住落淚。
「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許太太抹乾眼淚,「是,我家快辦喜事。」
喜事沒有想像中來得那麼快,他們要到翌年才訂婚,那時開明已經升了級。
據說是女方家長的意思,覺得他們年紀太輕,惟恐不定性,故希望他們先訂婚,再過一年才結婚。
開明認為合理。
他是那種到上海開三日會也要抽半日乘飛機回來看未婚妻的男子,有時只夠時間吃一頓飯就得趕回去。
邵太太笑對女兒說:「你叫他別勞民傷財。」
子貴看著天花板說:「將來老了,也許面對面都只會各自看報紙,也不再在乎對方面孔是黑是白。」聲音忽然之間有點寂寥。
邵太太佯裝生氣,「這不是諷刺我同你爸嗎!」
於貴賠笑。
半晌,邵太太問:「我們家的事,你同他說了沒有?」
誰知子貴冷漠的反問:「什麼事?」
邵太太歎口氣,「你要是不願意告訴開明……」
子貴揚起一角眉毛,溫婉秀美的她臉上忽然現出一股肅殺之氣,「什麼事?」
邵太太怔怔地看著女兒,「現在不說,永遠沒有時間說。」
子貴答:「我自己的事,沒有一件瞞住他,與我無關的事,我說來無用。」
邵太太噤聲。
然後,子貴神色漸漸緩和,「我是真的愛許開明,從前我老以為結婚對像要實事求是,」聲音越來越低,「可是,」她笑了,「媽媽,我真幸運。」
她母親說:「我希望你快樂。」
子貴顯得滿有信心,「我會的。」
開明那邊的朋友卻略有猶疑,像劉小妹妹就問:「你怎麼知道她就是你一生所愛?」
天明愉快地答:「人是萬物之靈,總有點靈感,如果他出現,你會知道。」
「你愛她嗎?」
「盡我所能。」
「假使稍後冉認識一人,你更加愛她,那又如何?」
劉永顏的問題尖銳而真實,開明忽然之間發愣,過很久,才溫柔地答:「我不認為我可以愛另一人更多。」
劉永顏頷首,「我知道我會遲婚。」
開明笑,「你是小公主,做什麼都不成問題。」
永顏很高興,「真的,開明,你真的那麼想?」
開明握住永顏的手,「你爸媽認為你是永遠的紅顏。」
永顏吁出一口氣,「我的表姐妹卻說我永遠給人看顏色。」
開明駭笑。
「開明,」永顏又說,「你未婚妻不會嫌棄我倆的友誼吧?」
「當然不會,她不是那樣的人,她性格大方可愛,」開明非常陶醉,「對人對己都有信心,你一定喜歡她。」
劉小妹看著開明傾心的表情,希望將來也有人如此對她。
張家玫比較直接,她把許開明及邵子貴約到家中喝下午茶。
她站在門口親自迎接,務求第一時間看到邵子貴。
張家玫沒有失望,子貴的確長得好,臉上有正在戀愛的特有淡淡瑩光,眉眼不畫而翠,唇不點而紅,身段柔軟修長,秀髮如雲,衣著大方,不暴露,不喧嘩,年紀不大不小又剛剛好。
張家玫認為邵子貴可打八十五分。
由一個妙齡女給另外一個妙齡女八十五分,那是破天荒的超級分數。
子貴與張小姐閒談一會兒,忽然想起一點事,到書房借用電話。
張家玫看著子貴背影,輕輕說:「開明,就是她了?」
開明肯定地答:「是。」
張家玫改了題目:「家母小時候老跟著祖母逛百貨公司,那時,她至喜紐約沙克斯第五街,認為那才叫作大公司,每次都叫她樂而忘返。」
開明納罕,張家玫想說些什麼呢,除出子貴,她們都是那樣高深莫測。
張家玫說下去:「然後,有一年,她說,她到了倫敦,祖母帶她走進比芭。」
開明點頭,「我聽說過那家百貨公司,它以法式裝飾藝術裝演為主,非常優雅別緻,與眾不同,但因經營不當,在七十年代已經關門。」
「但家母肯定那是她所見過世上最美麗的百貨公司。」
張家玫到底想說什麼呢?
她揭曉啞謎:「開明,你見到的是沙克斯還是比芭?」
開明看著家玫,微笑答,「我從來不逛百貨公司,我一年只光顧兩次拉夫羅蘭專門店。」
這時子貴已經出來。
開明稍坐一會兒便告辭。
他說:「家玫一直不開心。」
子貴詫異,「是嗎,我倒沒注意。」
「你沒看出來?」
子貴笑,「我根本沒看,事不關己,己不勞心。」
真難能可貴,講得太正確,閒人的眉頭眼額,理來做甚。
開明輕輕將子貴擁在懷中,懷抱漸漸收緊,一直緊到二人呼吸有點問題,才緩緩鬆開。
「子貴,家母說我們該籌備婚禮了。」
「盛大婚禮,還是一切從簡?」
「大概要請五六十個親友到大酒店去吃頓乏味的西餐。」
子貴鬆口氣,「我比較懂得控制西菜場面。」
「早上去註冊簽名。」
「讓我們到外國註冊,回來才吃飯。」
「你看,問題已經解決一半,子貴,由你負責訂飛機票及酒席。」
子貴笑,「我們要陸續試菜試酒試禮服。」
「誰做伴郎與伴娘?」
「看,都要預約。」
「先得問父母借貸。」
「不要太破費,我家可以負擔一半。」
「不要說笑話,怎麼可以問他們要錢。」
子貴笑,「在外國,女方負責所有婚禮開銷。」
開明答:「習俗是習俗,我們中國也有所謂三聘六禮,誰還會去理那個。」
每天做一點,一兩個月後漸見婚禮規模。
最困難部分本來是找房子,可是許太太決定將開明此刻住的公寓送給他們,皆大歡喜。
要到這個時候,許開明才見到岳父邵富榮。
他長得相貌堂堂,國字口面,約六十餘歲,精神十分好,穿考究深色西服。
對開明客氣極了,又表示欣賞他的才華,最後說:「我是一個生意人,雜務十分之多,所以存一筆款子在子貴戶口,任由她編排,你們年輕人自有主張,我們長輩意見太多,徒惹人厭,總之,屆時把帖子給我,我便準時出席,哈哈哈哈哈。」
大刀闊斧,實事求是。
開明看到岳母暗暗鬆一口氣。
岳父的年紀比岳母大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