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麼?」任俊銘由床上跳起來:「她竟然不聽我的話,偷偷出去?」
「婷婷姑娘本來不敢出去,可是柏嘉少爺的車來了,婷婷姑娘六神無主,她……」
「她看見柏嘉六神無主,連我都不理,走了,這個女孩子,」任俊銘握著頭捶著床:「她受不住誘惑,遲早會吃虧。」
「孫少爺你別生氣……」
「誰生氣?」任俊銘一點都不在乎:「我管她,是為她好,柏嘉不適合她的。她不聽話,我也懶得理。」
「孫少爺要不要我侍候你出去?」
「我沒有說過要出去。」
「孫少爺在家吃飯,」金媽很高興,任俊銘很久很久沒有在家裡吃飯了。任老夫人去世後,他天天出去應酬,所以金媽說:「我下廚為孫少爺燒菜。」
任俊銘懶懶的又倒回床上去。
金媽歡天喜地的走下樓梯。
任俊銘換了件黑絲襯衣到樓下吃飯。
一桌子都是他喜歡的菜。
任俊銘夾了塊檸檬鴨,吃了,再伸筷子想要一隻干煎蝦碌,突然又停了筷。
「孫少爺,」金媽很緊張:「小菜不合你胃口?」
「不是,我最喜歡吃你的檸檬鴨,是我自己胃口不開。」
「一個人吃飯的確沒有意思。」
「你應該明白祖母去世後,我為甚麼不願意留在家裡。」任俊銘歎起氣來:「如果丘婷婷在,就可以有個伴,上星期我們一起吃早餐多開心?她偏要天天出外,家留不住她。」
「她初來香港的時候,她也是天天一個人吃飯,直至認識了亨利少爺和柏嘉少爺。其實,婷婷姑娘並不喜歡外出,你介紹鄭先生給婷婷姑娘交朋友,鄭先生天天約她,她一次都沒有去過。她說和陌生人出外沒有安全感。」
「亨利和柏嘉呢?他們認識了千年萬載?找借口,她要挑好。」任俊銘不以為然,他現在對丘婷婷也很不滿。
「她一直把亨利少爺當弟弟。至於柏嘉少爺,大概見面多了,感情逐漸培養出來。柏嘉少爺很有耐性,天天約會婷婷姑娘。」
任俊銘拚命把白飯扒進口。
晚飯後,他走出客廳外到露台,坐在一張睡椅上喝咖啡。
靜坐無聊,幾乎睡著了,突然聽見汽車駛進來的聲音。
他連忙起來,站在露台的圍欄後看著。
金柏嘉開了車門,繞過去,為丘婷婷開門,他把丘婷婷攙出來。
他一直握著她的手:「今天開心嗎?」
「好開心!」丘婷婷仰頭向他笑一笑。
金柏嘉彎腰進車廂,把一株花拿出來:「別忘了你的玫瑰。」
「今天有個人一定不開心。」
「誰?」
「我表哥,本來我答應了今天陪他,結果溜了出來。」
「他不會呆在家裹的,想必又去了會女朋友!」
「會你大姐?」
「不一定,他女朋友很多,他根本就濫交。」
「只要他對你大姐專一便夠了。」
「他對我大姐也不專一。只有我大姐那麼笨,才會相信他的花言巧語。別的不說,他起碼還有個綺年娜。如果他愛我大姐,怎會同時拖住兩個女孩子?」
「柏嘉,我要回去,萬一被表哥發覺我溜了出來,他不會放過我。」
「要是他無理取鬧,你馬上跑出來。」
「走哪兒?回上海?」
「你只要通知我,我馬上接你到我家,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我會記著。」
「我們甚麼時候再見?」
「星期日,星期日還是你的。」
任俊銘恨得牙癢癢,和丘婷婷吃頓飯,要等一個星期,金柏嘉呢?隔一天又見面,太不公平。
「晚安。」金柏嘉在丘婷婷的左額上吻了一下……
還親吻,任俊銘實在忍無可忍,他一邊衝出去,一邊怒喝:「金柏嘉!」
丘婷婷慌忙推開金柏嘉。
「俊銘哥!」
任俊銘指住金柏嘉:「你剛才說的話我全都聽到,你背著我罵個夠,還教唆丘婷婷離家出走?太豈有此理。」
丘婷婷搖頭暗示金柏嘉不要駁口。
金柏嘉顯然是對任俊銘不滿的,或者,一早就不滿了。但是,他只瞪著任俊銘,看在丘婷婷分上,他並沒有開口。
「我不喜歡你來找婷婷,我不喜歡你把汽車駛進我的院子。」
「理由呢?」金柏嘉很慢的問。
「因為我不喜歡見到你。」
「我來這兒,也不是為了想見你。」
「你!」任俊銘頗為激動:「柏嘉,你最好馬上給我滾蛋!」
丘婷婷在任俊銘背後,拚命揮手。
「婷婷,我會給你電話。」他向任俊銘冷然一笑,上車,把車子開走了。
「這小子!」任俊銘揮動拳頭,向著金柏嘉的汽車尾巴罵。
丘婷婷鬆了一口氣。
「你跟我來,」任俊銘反手拖著丘婷婷,拉她上台階,到露台,推她坐在一張椅子上。
「我說過你不能和柏嘉去看演唱會,你怎麼一轉身就溜了?」任俊銘凶巴巴。
「對不起,我沒有依從你的話,因為我真的很渴望看那演唱會。」
「這麼說,西城秀樹比我還重要?」
「我沒有想過誰重要,那似乎拉不上任何關係,其實,我只不過想聽聽歌,我不覺得自己有甚麼不對。」她語氣很平和,完全沒吵架的意思。
「你失約對不對?」
「我不對,所以我向你道歉。」
「你偷偷溜出去會金柏嘉呢?」
「我只不過為自己爭取,我一直想看西城秀樹的演唱會。」
「你自私,沒有良心。」
「你也是,你不喜歡看演唱會,也不准別人去。」
「我不准你去,因為當時我是有點生氣。但是事後我一想:既然你喜歡,便成全你,我打電話給你,你已溜了,這件事金媽最清楚。」
丘婷婷的眼神是頗為意外的:「真的抱歉,我沒有良心,是我錯了。」
「我一個人留在家裡吃飯,一桌子菜,我一個人吃,一大個飯廳,我一個人坐……冷清清,我寂寞得發慌。」
「的確很寂寞,我試過,剛來香港,人生路不熟,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你又不理我,想跟你說句話,你總是沒空。」以前的一幕幕,似乎在她眼前掠過:「別說吃飯,就算想跟你吃頓早餐都不可以……那時候我既寂寞又彷徨。」
「以前我的確忽略了你,我令你不快樂,我也抱歉。」
「後來,你介紹我認識亨利,我的生活有了改變,星期六和星期日,亨利會帶我去玩,一大群人,好開心。」丘婷婷想想,笑了:「然後亨利介紹我認識金柏嘉,他把一切都改變了,他天天約我、陪我,我不用呆在家裡等吃飯、等睡覺,看粵語舊片,不再等待、渴望你回來跟我聊聊。」
「他想追求你,當然要對你好,」任俊銘坐在她身邊:「他是有目的的,你明白嗎?」
「我不知道他有甚麼目的,我只知道金亨利和金柏嘉對我很好,特別是金柏嘉,他在我最寂寞、最失望、最低落的時候出現,或許他有缺點,但是,他有一個好處,他不是為了貪圖我外表美才跟我交朋友,他第一次見我,我很醜。」
「傻話,你從來沒有丑過。」
「起碼談不上好看,否則你也不會不願意看我一眼,那時候,我是土包子,真的很土,甚麼都不懂,甚麼都沒見過,來香港一個多月,沒去過新界、海洋公園,你也沒有帶我去過離島。」
「我一早就叫金媽陪你。」
「我和金媽年紀有距離,我還是較喜歡和年輕人在一起。」丘婷婷垂下頭:「我多麼希望你有一天會帶我出去。但是,你忙著要陪翡翠姐姐、綺年娜姐姐,還有你別的女朋友,你根本無暇兼顧我;柏嘉對我很仁慈,他帶我游新界,去海洋公園、香港仔、銀礦灣、大嶼山,他帶我去看魔術表演、馬戲、音樂會、話劇、演唱會……他教會我很多,也充實了我的生活。」
任俊銘沒有說話,實在有點良心自疚,他真的太疏忽丘婷婷,甚至沒當她存在,他還說看在祖母分上,愛屋及烏,但他對丘婷婷一點都不關心,一點都不好,只是叫金媽陪她,叫金媽給她錢,但是她要的不是錢,是友情,她沒理由找金媽作伴,兩人年紀相距太遠,任俊銘自己也不會找金媽做玩伴,雖然他一向尊重金媽。應該由任俊銘自己照顧丘婷婷,那根本是他的責任,他答應過祖母的。
如果任俊銘關心她,就不會跑出個金柏嘉來。
「我……也應該道歉。」他說這些話很吃力,因為他不是輕易說對不起的人:「我沒有好好招待你,令你寂寞,過了好些難受的日子,我以後會補償。」
「你沒空陪我,我不怪你。」
「以後我會盡量抽時間陪你,不過,我希望你不要和柏嘉來往,因為他實在太過分。」
「過分?」
「他親吻你呀!」
「他沒有,他只不過吻了吻我的臉。」
「吻臉也是親吻,好女孩怎能隨便讓人亂吻?」
「你的兩位法國朋友也吻我的手。」
「那兩個不是人,別受他們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