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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曹芸

  「爸爸,對不起。」思柔看著父親說。「這些年來,我跟幸福讓你擔心了。」這八年來,父親的頭髮已經全白了,她還記得父親以前的頭髮是多麼的烏黑啊!

  向台勻看了女兒好一會後才說:「八年前我的確是急躁了些,但你能瞭解我這個做父親的心情嗎?你才十五歲而已,居然就懷了身孕,而且又不肯告訴我們孩子的父親是誰?要不是後來你聽到方晉跟他的母親一起去了美國而暈了過去,或許我們永遠也不知道幸福的父親是誰了。」女兒還是跟以前一樣,一緊張就開始扭起手指頭來。

  當年他氣昏了,那一陣子,女兒常常有身體不適的現象,剛開始的時候,他跟妻子還以為大概是因為聯考接近了,女兒的壓力太大,才會有那種現象。沒想到,後來他們居然發現女兒的身體不適不是因為聯考的關係,而是因為——她懷孕了。

  那時的他簡直是氣瘋了,他一直逼問女兒,她肚子裡的孩子的父親到底是誰?但女兒只是一直哭,一句話也不說,直到女兒發生了意外,他才反省他是不是逼得她太緊了呢?

  思柔在父親身旁的沙發椅上坐了下來。「八年前不是我不說,而是因為我一直想先跟方晉商量後,再告訴你跟媽,但我根本還沒找到機會告訴方晉我懷孕的事,就已經被媽跟你發現我懷孕的事了。那時爸爸大發雷霆,我根本不敢告訴你我肚子裡的孩子是方晉的。」她到現在一想到父親當時的大怒,她還膽戰心驚的。

  向台勻撫摸著女兒的頭說:「那麼,現在你打算怎麼辦?」雖然他仍對當年方晉丟棄懷孕的思柔不管,跟他母親赴美的事生氣。但,現在最重要的是,女兒打算怎麼處理她跟方晉之間的事呢?而且他們之間還生了個女兒啊!

  思柔疑惑的看著父親問:「什麼怎麼辦?」她不明白父親在問她些什麼。

  向台勻歎了口氣,女兒雖然已經是個二十三歲的人了,但在心態上,她根本還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女孩,他該不該老實的把方晉的事直截了當告訴思柔呢?告訴她,在知道她懷了身孕後,方晉就跟他母親火速躲到美國去,這八年來,他們從來沒有來看過她。

  可是,如果他真的這樣告訴思柔,思柔會多麼傷心啊!他這個傻女兒,一直到現在還相信方晉是愛著她的,她沒有想到她已經昏迷了八年,有很多事已經不一樣了。但是,看著女兒那雙明亮的眼睛,向台勻根本就說不出真相來。

  他有個傻女兒,而他這個傻父親,除了好好的保護、照顯他的傻女兒外,還能做些什麼呢?

  最後他只能說:「思柔,你自己要有心理準備,你昏迷了八年,有很多的事都已經改變了。」到最後,他還是不忍心說出真相。

  思柔不明白父親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她當然知道她昏睡了八年,有很多的事情都已經改變了,像父親的頭髮變白了、母親臉上的皺紋變多了,方晉變得更有男子氣概了,哥哥也已經變成了滿口生意經的商人,可是,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改變的呢?

  幸福高興極了,今天父親到學校去接她回家,以後她那些同學再也不會笑她是個沒有父親的孩子了。而且,她的父親跟母親長得比其他同學的父母都好看,等下一次有機會,她也要母親到學校來接她放學,這樣的話,她的同學們就知道,她說她的母親長得像睡美人一樣的美麗,是真的,不是騙人的。

  「爹地。」幸福抬起頭來看著父親。「為什麼你都沒有到外公家去看媽咪呢?」母親已經出院好幾天了,可是,父親始終沒有去看過母親一次,為什麼?父親現在住的地方不是離外公家很近嗎?

  不是他不去看思柔,而是他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爹地今天就是想去看媽咪,所以才會先來接你啊!」

  這些天來,他一直在思索,他該怎麼告訴思柔這八年來所發生的一切呢?還有他該怎麼跟幸福解釋呢?這一切都讓他一個頭兩個大。

  而最讓他害怕的一件事是,這幾天跟思柔相處在一起,他發現自己對思柔的愛非但沒有成為過去式,而且發現他對思柔的愛,又一點一滴的增加了,他該怎麼辦才好,現在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了。

  幸福突然看著父親問:「爹地,你跟媽咪是不是離婚了?」

  「幸福,你怎麼這麼問呢?」他跟思柔連婚都還沒有結呢!又怎麼離婚呢?

  「是張家芬說的,她說如果不是我爹地跟媽咪離婚了,為什麼我是跟媽咪同姓,而不是跟爹地同姓?而且我又跟媽咪住在外公家,所以,她說你們一定是離婚了。」幸福似懂非懂的問:「爹地,你為什麼要跟媽咪離婚?」

  方晉停下腳步看著女兒說:「幸福,爹地跟媽咪沒有離婚。」

  「那為什麼我跟媽咪同姓呢?還有,爹地為什麼從不回來看我?」幸福落寞的說:「以前有些同學會笑我是沒有父親的孩子,但今天他們看到你了,以後他們再也不會這麼叫我了。」

  方晉蹲了下來看著女兒說:「那是因為……」

  「因為什麼?爹地,你是不是不喜歡幸福?」不然的話,為什麼父親從來不回來看她,也從來沒有打過一通電話給她?

  方晉抱著女兒:「爹地怎麼會不喜歡幸福呢?幸福是爹地跟媽咪唯一的女兒,也是爹地的寶貝啊!以前爹地沒有回來看你跟媽咪,是因為在你出生前發生了一些事,所以爹地就被奶奶帶到美國去唸書。那時,奶奶不准爹地回來,而爹地也找不到你媽咪,所以爹地就一直沒有回來,直到這一次,爹地接到了幸福的信,才知道幸福跟媽咪在哪裡,才能回來找你們啊!」

  幸福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說:「那爹地還會不會丟下我跟媽咪回美國去?」要是父親又丟下她跟母親到美國去,那她又要變成沒有父親的孩子了。

  「這……」方晉不願意對自己的女兒說謊,他在兩個月後就要跟家茵訂婚,而今天他居然還留在台灣,可是,看著女兒那雙焦慮的眼睛,他實在無法告訴女兒,他不久又要離開了。

  幸福緊緊的捉住父親的手問:「爹地,你會不會再離開我跟媽咪?」

  看著女兒的眼睛,方晉不由自主的點點頭說:「爹地不會再離開幸福跟媽咪了。」他實在不忍心看到女兒那張失望的臉孔。

  「好棒哦!」幸福高興的一直跳。

  看著女兒那副高興的樣子,方晉不敢想像要是以後幸福知道了真相,她會不會恨他這個做父親的。想到這他不禁一陣心寒,他雖然才知道幸福的存在不久,但他已經深深愛上了他的女兒。

  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比幸福跟他再接近的人了,她是他的女兒,他跟思柔唯一的女兒。

  「媽咪、外婆,我回來了。」幸福一回到家就立刻大聲的說。

  「幸福,你回來了。」向太太一看到孫女回來,立刻從沙發上站起來,關心的問:「肚子餓不餓,外婆拿點心給你吃。」

  幸福一聽有點心可以吃,立刻開心的說:「我要吃蛋糕!」

  幸福跟母親到廚房後,思柔便對方晉說:「謝謝你送幸福回來。」大概是因為沉睡了太久的原因,思柔有時會以為幸福仍在她的肚子裡,而忘了到學校去接幸福,要不是今天方晉去接幸福的話,幸福又得打電話回來找她這個迷糊的母親了。

  「哪裡。」方晉看著思柔說:「你最近還好吧?」他有點不知道該跟思柔說些什麼。

  思柔點點頭說:「很好。」

  方晉看著思柔好一會後才說:「對不起。」他不是故意要丟下她們母女不管的。

  思柔笑著說:「不要再說了,都已經過去了。」她之所以會自樓梯跌下來,並不是任何人的錯,是她自己太不小心了。

  方晉看著思柔,不禁脫口而出說:「我當年真的不是故意要丟下你的,當我知道你懷孕的消息,立刻告訴了我媽,說你肚子裡的孩子是我的,之後我想趕到你家來,但我媽不但阻止了我,也不准我再跟你聯絡,還飛快的訂了機票帶我去美國。」

  方晉走到思柔的面前,「思柔,你一定要聽我說,我那時一直想要從美國趕回來,但我母親以死要脅我。又過了幾個月後,她告訴我,你的父母已經逼你把孩子拿掉了,還讓你離開了這個傷心地,到陌生的地方重新開始,如果我再回去找你,不就等於在你的傷口撒鹽巴嗎?而我,也因為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沒能陪在你的身邊而心懷內疚,所以……」

  思柔吃驚的看著方晉,「你說什麼?」她不敢相信她所聽到的,在她昏睡的那八年,方晉沒有回來看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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