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有什麼婚禮的,再過一陣子,我就會離開美國回台灣去了。」新荷認真的說道:「所以我剛剛才要您放心,我是不可能會嫁給幕城的。」
「為什麼?」對新荷的印象在經過一番的對談之後,邵雅君其實已經懂得欣賞新荷所散發出來的溫潤氣息。「如果你是顧慮我的話,我已經願意接受你了,甚至也很樂意由你來當我們席家的媳婦,以前我的嫌貧愛富其實是一種錯誤,我現在鄭重向你道歉。」
其實在聽過新荷和秦烙梅的交談後,就連邵雅君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兒子的確比她有眼光,以烙梅的驕矜,也難怪心高氣傲的席幕城會看不上眼。
更何況只要一想到剛剛瀚瀚那孩子的懂事和可愛模樣,邵雅君這個做奶奶的心自然又多偏了一些。面對邵雅君這出人意表的自責與接受,新荷默默不語的沉思了好一會兒,終於決定將真相告訴她。
因為真的不怪邵雅君,所以自然不希望她覺得對不起自己,而且她還有些現在不能告訴席幕城的話,她也希望她能代轉。
「其實,說沒怪過您是騙人的,可是自從我自己當了母親以後,我已經漸漸地能體會您的想法,所以我現在真的一點兒也不怪您。」提到自己的兒子,雖然沒有機會看他長大成人,可她相信雅君愛席幕城和自己愛兒子的心是一樣的。
「你真是個好孩子。」緊緊的握住新荷的手,終於也懂得她的溫柔和她的好。「那你為什麼不肯嫁給幕城呢?畢竟你們連兒子都有了。」
「席夫人……」新荷才剛張口想要解釋,但隨即便被邵雅君給打斷了。
「怎麼還叫夫人呢?就算你真不願開口喊我一聲媽,但至少我做你的伯母也是可以吧!」
新荷微笑地點點頭,從善如流的喊道:「伯母,我希望我以下所說的話您千萬別讓幕城知道?」
事先的約法三章,新荷溫婉的語氣中有著屬於自己的堅持。
邵雅君雖然覺得新荷的要求有些奇怪,但在遲疑了一會兒,仍是點頭同意道:「好吧!你有什麼話就說吧!我答應你不會告訴幕城。」
得到了承諾,新荷終於放心的說出事實,「其實我這趟來美國,是希望能讓瀚瀚在我的陪伴下能去除與幕城之間的陌生感,這樣等到我走了以後,他們父子就不會有什麼隔閡了。」
「走?!你要去哪裡?」疑惑的問道,邵雅君瞇起眼打量著新荷。
「不瞞您說,我的生命已經走到盡頭了,所以我得替我這生中最愛的兩個男人做好打算。」既然話已經說開了,新荷自然就不打算有所隱瞞。
「什麼?!」邵雅君驚詫的低喊,儘是不信的眸光筆直的射向外表除了蒼白些,並無異樣的新荷。「你怎麼了?你出了什麼事嗎?」
「我得了腦瘤,開刀治癒的機會不到兩成,所以我必須將所有的事情先做好準備,不是嗎?」
「這不是真的。」直覺的否認著新荷的話,邵雅君著實不能接受她今天才真正認識這女孩的好,卻又必須在轉瞬之間面對她重病的事實。
「伯母!」新荷正色的喊著,然後堅定的說道:「我是一個熱愛生命的人,在任何時候我都不捨拿我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她的話已然間接的再次證實了自己的話是事實,而不是虛構假造的謊言。
「你……不可能的,你還這麼年輕。」面對新荷的堅強,邵雅君也忍不住的語塞,年邁的雙眼漸漸浮起淚光。
邵雅君的反應讓新荷的雙眸同樣的浮現淚光,邵雅君此刻的關懷溫潤了她其實同樣恐懼害怕的心。
可她知道現在不是軟弱的時候,在面對死神之前,她還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沒有做完。
主動的握起邵雅君的手,緊緊的、牢牢的,就像一個無助的孩子尋求幫助那樣。
「我知道我當年的離去,對幕城是一個很大的傷害,我原本以為我這次回來面對的會是幕城的憤怒和憎恨,可是他卻毫不猶豫的接受了我,他這樣的做為讓我明瞭他對我的愛,也讓我想要牢牢的捉著這份愛直到生命結束的那一天,這樣對未知的命運我將不再有任何的恐懼。」
「既然這樣,那你為什麼不這麼做呢?」聽完新荷打從心底的真心話,邵雅君揪著心的問道。
看著新荷的好,邵雅君就忍不住去想,如果說當年的她沒有這麼愚蠢的話,那麼自己的兒子至少會有幾年的幸福,可供做一輩子的回憶。可現在雖然明知道一切都太晚了,但她卻想要努力的彌補,將虧欠他們的幸福還給他們。
「伯母,自幕城的口中,我知道你也曾經經歷過心愛的人在你眼前死去的痛苦,我相信那樣的痛是一輩子都磨不去的,所以……」話語未盡聲哽咽,隱忍許久的淚終於再也忍不住地滑下新荷的臉龐,儘管明知自己的話可能勾起邵雅君的痛,可為了席幕城,她知道自己必須殘忍。有時候殘忍也是阻止痛苦的唯一方法,就像現在她如果不對席幕城殘忍,那麼她將帶給他的傷痛是自己最不樂見的。
「你真的很愛幕城吧!」所以才會寧願自己一個人孤單的面對病魔,也不忍心愛的男人看著自己痛苦。
「愛,我用我的全部在愛他。」點了點頭,新荷堅定無比的說道。「所以我不能讓他承受我在他面對死去的痛苦。」
「所以你才說絕對沒有婚禮?」邵雅君啞著嗓子問道,終於漸漸的瞭解為什麼新荷這麼愛自己的兒子卻堅持不肯嫁給他。
以點頭代表回答,新荷艱難的說出真心話,「太過幸福的回憶,有時對生者是一種殘忍的折磨,我不能這麼自私。」
「你怎麼這麼傻呵!」新荷對自己兒子的愛,讓她這個做母親的人心疼極了。「他終究是會知道你過世的事實的。」
「並不兩難,只要我愛他,什麼都不會難。」新荷的聲音自邵雅君的胸膛中悶悶的傳來。
說的是她的真心、她的情意,還有她那深似海、永不悔的愛。
「我什麼都不求,只求您在我走了之後好好的幫我照顧我這輩子最深愛的這兩個男人,那我的心願便已經了了。」
「我會的,我會的!」忙不迭的點著頭,邵雅君稍稍拉開兩人的距離,直視新荷的眼眸說道:「我一定會照顧他們,你現在只要好好的養病,別放棄希望。」
「答應我,別告訴他,在我死前一個字也別說,就算我死了,您也將我們今天的對話當成一個秘密,一輩子都別讓幕城知道。」
「我……」知道了真相以後,新荷的要求邵雅君再也無法一口答應,畢竟她的心裡知道這對新荷是一件多麼不公平的事。可是,新荷堅定的態度也讓她不得不折服,終於還是沉重的點下了頭,算是答應新荷的請求。
第六章
星光黯淡,月亮隱退,露水初結——
一夜未眠的新荷披上薄紗晨褸,小心翼翼的翻身下床,步至窗前看著屬於紐約的秋天。
那灰濛濛的天際彷彿是在映照著她那晦澀的心情一般,秋日的清晨,向來忙碌的紐約看起來竟也是那樣的冷清寂靜。
隨著時光的流逝,新荷的身體也愈來愈顯得虛弱與蒼白,她知道自己的時間再也不多了。
昨日她又在家中莫名的昏倒了,慶幸的是在病發之際,幕城正巧帶著孩子出去買些東西,順便辦點兒事情,否則她真不知該怎麼面對幕城知曉事實後的情況。
眼看著席幕城不顧她的反對,興高采烈的籌備著那場不會存在的婚禮,她的心情也跟著愈顯煩躁。
再加上這些天遠在台灣的那些好友,也不斷的因為她待在紐約的時間已經快超過了當初預定的時間,而不斷的打電話來催促她回台灣治療。
這更是讓她不知所措和不捨,她究竟該怎樣斬斷這不該繼續的愛慾情愁呢?
新荷不斷的自問,可偏偏卻怎樣也得不到答案,忍不住的她低歎著。
突然間在腦中思緒萬般糾結之際,她那細緻的頸項突地被印上一抹灼熱,在她還來不及回過身去時,柔弱的身體已被納入一個溫暖寬大的懷抱。
「怎麼不多睡會呢?」席幕城削尖的下顎置上新荷的肩窩,戀情的呼吸著自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幽香。
怎麼能不愛她呢?儘管曾經怨恨,但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之後,席幕城深刻的發現經過歲月的洗禮之後,他那份愛並沒有隨著歲月而流逝。
反而在歷經了八年的時間之後,在她再次出現在他面前之後,曾經有過的深情至愛又硬生生的從那深埋的記憶給翻騰了出來。
原來只是遺忘呵!擁她入懷後,一股子打從心底生出的滿足讓他微微的勾起唇角。
「沒什麼,只是睡不著。」淡淡的解釋著自己立於窗前的原因,新荷的心因為他那溫暖的懷抱而微微的心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