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看我家寶娃的最新畫面?」展力齊強迫中獎地拿出數字攝影機。
「昨天才上貴府叨擾令嬡滿『兩個月』的水酒一瓶,往後還有十個月的水酒要叨擾,你給我省省。」寧一瞄都不瞄,掉頭就走。「力齊,我不會坐視任何人利用七英的優點佔便宜,即使那人是我的拜把老大,也不例外。」
「你有病啊,吃虧的是樹丫頭吧。」他家寶娃真是無敵可愛,不愧是他展力齊的種!啊,可愛到筆墨難以形容的超級境界……
「明知道她吃虧,你不阻止,問題一樣出在你身上。」寧一一口咬定他。
「你這傢伙對我真的很有意見,沒看過心眼比針眼更小的男人。」晚安哦,寶娃,老爸回去再補念故事給你聽,要忍耐,明天相距千里的咱父女就可團圓啦!
展力齊嘟起肥唇,狠狠吻住鏡頭內睡意正濃的心肝寶貝,語音模糊地哼著:
「怎麼,你不看好這樁婚姻嗎?」
「已婚男人的臉嘴,真是令人厭惡透頂。」看不慣他輕慢的態度,寧一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嚥回。
寧一這傢伙……昨晚八成又求婚未遂,導致身心失調……展力齊趕緊打開攝影機,捕捉兄弟猙獰的真面目,以備不時之需。
嘖!愛情長跑真麻煩,虧寧一有耐性一跑就是十年,簡直……神經病!
像七英和樹兒這樣多麼乾脆爽快,多麼一了百了呀!大受七英的愚勇刺激,難怪寧一要歇斯底里了。自己瞻前顧後、想這想那,太龜毛的結果,最後還不是什麼都幹不成?當初還敢恥笑他對小秀的感情太悶騷,這無恥之徒!
寧一與七英這兩對對比分明,簡直就是實驗與對照組。七英是橫衝直撞,希望無窮大的實驗組;寧一這組,則是對照來千萬別重蹈覆轍的毫無希望組。
展力齊見寧一觀望一會,忽然朝鬧烘烘又涼颼颼的溪邊開步走去。「你幹嘛?」
「沒幹嘛,也該輪到我向七英大仙許願了。」寧一微微笑。
「你打算許什麼鳥願?」攝影鏡頭因展力齊幸災樂禍的惡笑而上下晃動著。
「不能太招搖,多少要顧慮其它兄弟的心情,那就苦花魚三代同堂嘍。」
「哈哈……哈……哈……」寧一……獲勝!哈哈……
「至於你,我會花點心思想一想,以示對老大的敬重,別急。」
何必客氣……直接殺人滅口算了!
第六章
一月底的週日傍晚。
吱!滾滾煙塵隨車輪揚起,銀、藍兩輛越野車一前一後,減速左轉,停在一座開滿杜鵑花的可愛小社區前。
接著,閒磕牙一下午,準備回家弄晚餐的社區居民,透過雲彩造型的雕花鐵門就看見,一名體型剽悍得極為眼熟的大個子被扔下車。
背向居民的他,渾身是泥,模樣狼狽地趴臥不起。
碰!車門一關,第一輛藍色越野車宛如打帶跑的游擊部隊,把人一丟,和來時一樣,匆促駛離了現場。
由於這一幕太過熟悉,太像電影裡肉票或人質交付贖款後獲釋的場景,社區居民與駐守門口的年輕警衛一陣緊張,紛紛收拾笑臉,嚴陣以待。
陽明山給人的刻板印象是富戶多、愛招搖的有錢凱子多,宵小猖獗自不在話下。小社區人口單純,僅僅二十戶,由兩棟五層樓高的雙併建築隔著中庭花園兩相對望,座落地點隱蔽且清雅。這裡雖屬於陽明山的精華地段,平均年齡在六十五歲以上的社區居民卻堅稱生活困頓,絕不富裕。
居民們一致宣稱,在生財無道、節流無望之下,兩年多前脾氣一發作就天搖地動的年輕主委,同時也是社區內最年輕的急驚風少年郎,雪上加霜,連夜召開社區大會,拿出一大箱專家評估報告,以及舊公寓牆壁龜裂慘狀的實地堪驗照片。
詭異的是,穿著從來隨性得近乎邋遢的雷公喉少年郎,那天不曉得吃錯什麼藥,居然西裝革履,還多此一舉的手持麥克風,配合震災、風災各種天然災害的幻燈片,一板一眼對居民說明重建的必要性。
活像在主持董監事大會的反常少年郎,對著一屋子的老弱婦孺,強烈主張三十年的老社區地基嚴重鬆動,裂縫處處,儼然成為比輻射屋危險一百倍的特級危樓,必須重建;否則,大家活不過下一個颱風來襲。
此事疏通了快三年,激動的少年郎不擇手段到幾近恐嚇。說明到重點處,他就捶一下白板、就再一次發佈最後通牒——
他們這些老傢伙,灌漿的腦筋假如堅持冥頑不靈,他就搬家,不管他們死活!
這句狠話,由於少年郎同樣講了三年,他每天照樣早出晚歸,每個月照樣固定抽出兩天,義務當起社區的水電工。狠話感覺起來,就漸漸沒有那麼狠了。
不幸的,那天傍晚六點整,氣象局發佈了海上強烈颱風警報。
血淋淋的報告與幻燈片歷歷在目,年事已大的居民們再也禁不起少年郎的危言聳聽;加上少年郎這次似乎吃了秤砣鐵了心,整整三天,他看到老人家都不吭一聲,連他們送去的飯菜都原封不動地退回來。
事態嚴重!為了不讓行為日漸偏激的火爆少年郎走到絕食抗議的絕路,居民們只好接受威脅了。
原本搖搖欲墜的老舊公寓,在少年郎親自監督下,歷時一年峻工。
煥然一新的小社區一掃往昔的晦暗,清幽又明亮。最出人意外的,對花草樹木從來沒給過好臉色的少年郎,竟配合陽明山的土質,在社區內外大量栽植了不同品種的杜鵑花。
「浴火重生」的杜鵑小社區,此後聲名遠播,差不多成為陽明山的模範社區。
出名,對行事低調又貪生怕死的居民們並非福音,因為這表示引人注目。而引人注目則表示,災難躲都躲不過。
居民們為了不讓自己身陷險境,只好展開自救行動,集體聲稱重建過後他們的荷包瘋狂大失血,早早兩袖清風,端差沒喝西北風。心理上,更是自動調整至一級貧戶的困頓狀態,吃簡單的、用粗糙的,穿著務求破爛。
在如此這般「窮途潦倒」的情境下,他們一點都負擔不起遭人洗劫的後果。
因此,光天化日之下,親眼目睹歹徒丟棄「肉票」的駭人經過,居民們除了嚇了個魂不附體,他們力求貧困的信念,也更加牢不可破了。
「現在的歹徒真是無法無天,無政府狀態了,荒唐荒唐……」
「這種治安怎麼得了,怎麼住人呀!咱們一定要投書給內政部長……」
「台北市長也不能放過哪,一定要讓那些朝野官員們看看咱們民不聊生,讓他們別成天在電視上互揭瘡疤。民為邦本,本固邦寧,故民者為國之根本也,他們懂不懂得治國之道呀,成天要嘴皮子,淨是獻醜……」社區居民們在年輕守衛的陪同下,壯大膽色,七嘴八舌朝大門口的「肉票」小心靠去。
吱!已經駛離的第一輛藍色越野車不知何故,突然匆匆回轉。
居民們抱頭鼠竄,紛紛逃入視野最佳又安全堅固的花崗石守衛室,靜觀其變。
藍色越野車駛停在「肉票」的身側,車門一開,車內就咚咚咚,扔出了三個大型登山背包,將半抬起身張望的「肉票」給壓回地面。
碰!分秒必爭地車門一關,越野車又像打了就落跑的突擊部隊,匆忙逃離。
老居民們與年輕警衛面面相覷,人心惶惶,顧忌著第二輛銀色「匪車」尚未離去,全都不敢輕舉妄動。正當大傢伙各司其職,有的抄下車牌號碼,有的密切監控車中動態,有的拿起電話準備報警,「匪車」緊閉的車門突然打開——
越野車上,慢慢爬下來一名穿著白色羽毛衣、海藍牛仔褲的「女綁匪」。
此匪個頭嬌小,模樣秀氣,素淨的臉蛋明目張膽地暴露出來,並未戴上黑色面罩遮羞,看上去不像是幹壞事的歹人,而且……
她發現他們了!
守衛室內,賊頭賊腦窺探的一排頭顱才想往下縮,卻驚詫地發現「女綁匪」面朝這方,躬身微微笑,像是在跟他們打招呼。她軟軟的笑容親切無邪又有禮貌,居民們忍不住站起身,微微一福身軀,對她回以極具長者風範的慈祥頷首。
開步朝左方而去的「女綁匪」見狀,趕緊停步,又回以躬身一笑。
雙方你來我往、你笑我更笑,社區內外笑得一團和氣,其樂融融。
居民們的視線尾隨邊走邊笑的「女綁匪」笑個不停,飄飄地往左側笑了去,落定在自行爬坐起來的「肉票」身上。
哎呀!肉票危險了!糟糕了!
他們這裡不能成為新聞焦點!不能讓SNG車現場連線,不能曝光!他們得先一步將中看不中用的大個頭救出,然後蒙上布罩!山路多繞幾圈,故步疑陣,確定他不記得來過這裡,再把他丟到外縣市的警察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