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仙齡一邊幫忙擺點心,一邊讚道:「奶奶最時髦,最跟得上潮流了,當然對羅。」
如果她注定是要回到元朝來,才會遇到令她心動的人,那麼真正配合得上時代的講法,恐怕還是媽媽口中的「真命天子」吧,就不知那個男人究竟是——。
「公主,我們少爺來了!」朵奔興奮得喚道。
「你們少爺?」仙齡心不在焉的繼續輕撫馬圖爾的頸子,與它親熱著說:「那是誰啊?」
「我們少爺就是『天下兵馬大元帥』,人人尊稱為篾兒干的納真啊。」朵奔簡直無法接受竟然有人,尤其是女人,在聽見納真的大名時,竟還無動於衷,一臉茫然的樣子。
「哦,」仙齡依然是一副神遊太虛狀,滿心俱是昨天被那個不知名的男人擁在懷裡的悸動,只恨當時她因意外而驚懼,一直要到夜深人靜時,才從燥熱的臉上,首次體會到「心裡住著一個人」的滋味,「他回來了。」
「是的,公主,納真回來了,請你饒恕我昨日的無狀,今天並容我正式向你道謝,救命之恩,納真沒齒難忘。」
那溫柔低沉的嗓音令仙齡心頭一震,隨即轉過身去,正好看見納真深深一揖後,緩緩打直身軀,視線更與他帶笑的明亮眼眸對個正著。
「你!」仙齡震驚至無語。
他臉上的笑意卻不斷加深道:「可不正是我嗎?」
「你是納真。」
「對,公主,我確是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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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今晚要插哪根頭飾啊?」夏雨攏著仙齡洗過已干,又濃又密的長髮問道:「翡翠、瑪瑙、珊瑚?金的、銀的、鑲金包銀的?玉釵、步搖、珠花?」
仙齡聽她念得好似繞口令般,不禁笑了出來。「都免了。」
「免了?」夏雨略一失神,兩手烏溜溜的髮絲,就從她的指間滑落。「但昨天元帥才又差人送來一支蝴蝶簪呢,你瞧。」
仙齡接過來一看,發現那確實是一支會令人愛不釋手的精美髮簪,用金絲扭結出蝶形,再嵌以珍珠和碧璧,栩栩如生,趣致動人。「好美,」她說,卻和納真這些日子以來,陸續送的奇珍異寶全擺在一塊兒的說:「全都好美。」
夏雨的口氣中難掩失望:「又不戴了?有好些你連戴都不曾戴過,就像那些各色綵衣一樣。」
仙齡的眼光隨著夏雨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佔滿牙床的,豈止是五彩的衣裳而已,還有靴帶上全繡著各種花色圖案的布靴。
「我才一個人,能穿得下多少衣服呢?更何況天氣一天天的回暖,偏偏他三天兩頭的就送新衣新鞋過來,我哪裡穿戴得完?」
「一年半載的,自然是穿戴不完,」夏雨別有所指的說:「若是……做百年夫——」
「瘋丫頭!」仙齡反身就扯住她的手臂嗔道:「你再胡說八道看看,下回就不幫你卷頭髮了。」
自從接受了仙齡的「擅於法術」之後,變色夏雨是不敢,但對於能把自己的頭髮弄篷弄鬈的發卷,卻充滿了興趣,而且對於她來說,需要捲著睡上一晚,隔天才會變化,兩天之後,頭髮又會自己回復平順的這項「仙器」,總比小天那頭金髮來得自然,也來得能夠接受些。
「我的好公主,別這樣嘛,你明知道朵奔他喜歡我鬈發的模樣,就不要嚇我了。」
「嘿,朵奔、朵奔,叫得多麼順口啊,那以前老嫌人家名字可笑的人,又是誰啊?」
最「恐怖」的是,她發現自己已經沒有那麼強烈的慾望,想要「回去」了。
但巴巴桑兒真的是她長久以來,所一心等待的「那個人」嗎?
但巴巴桑兒的顧忌,又何嘗不是她的考量?更何況自己還是受過二十世紀文明洗禮的女子,與納真這樣的男人談情說愛的代價,是她付得起、想像得出來的嗎?
媽媽,她在心底說:你只告訴了我,當「那個人」出現的時候,我自然會明白,但你卻忘了告訴我,如果我們之間存在著太多的隔閡、太大的阻礙,甚至是太深的秘密,那又應該要怎麼辦?
「夏雨,你先告訴我,自進元帥府以來,你對蒙人的看法,有沒有什麼改變?」仙齡決定先不去想自己的問題,改問夏雨道。
「有,不但有,而且還是大到幾乎與過去完全相反的改變,」夏雨思索著說:「朵奔跟我講了許多元帥的事,雖然城破時,蒙軍燒殺擄掠的事不是沒有,但卻都不是元帥麾下的士兵所為。而且以目前元帥所致力在做的種種來看,公主,」她望著仙齡,肯定的說:「與其由賈似道那種喪心病狂、欺上瞞下的怪物來繼續荼毒百姓,還不如換個英明的君主,和一批良臣勇將來治理天下,只要百姓有平平安安的日子好過,我想由誰當家,似乎就已經不是那麼重要的了。」
仙齡看著她覺得自己的心情,簡直就與她的一模一樣,難道說前些日子刻意說服自己是「趙蝶飛」,卻始終不成的努力,到與納真相遇起,反而已經不知不覺的變化為她由衷的盼望?
「怎麼了,公主,我是不是說錯了?是不是大逆不道?是不是——」
「不,不是,」仙齡趕緊回應道:「是你說得太好,太正確了,我覺得心有慼慼焉,覺得好感動,一時之間,竟找不出話來好好的稱讚你一番,夏雨,你真的長大了,所以過往的事,都不必再去想、再去顧忌,我們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就是要記得往前看。只要你活得開心,過得快樂,那麼就是最對得起所有關愛你的人,不論那些人是已經過世的,或依然活著的。」說到後來,仙齡也已經不確定自己是在勸導夏雨,或在表明自己的心意了。
「公主,你真好,真聰明,」夏雨搖著她的手,興奮地說:「我跟小天跟了你,真是幸運。」
仙齡被她的天真爛漫逗笑開來。「少拍馬屁了,好聽的話啊,你還是全留著說給朵奔聽,比較實用些。」見夏雨臉又迅速紅起來,她趕忙改變話題道:「對了,最近你跟小天是怎麼了,事先約好似的,再不分人前人後的一律叫我公主?」
「這個啊,」終於逮到機會,可以反將她一軍的夏雨馬上促狹著說:「因為你的的確確是我們心目中,自小便與元帥訂了親的巴巴桑兒公主啊。」
「夏雨!」仙齡怪叫道:「你再亂說,看我怎麼治你!」
夏雨一邊往外頭躲著跑,一邊佯裝害怕的又笑又嚷著:「救命啊!救命啊!公主要打死人了!」
「你還敢叫?還敢跑?看我不——」
兩人一路嬉鬧到外頭的廊來,夏雨眼尖,一句:「元帥救我!」讓仙齡啞然無聲。
但她也很快的就發現眼前根本不見納真的身影,不禁跺腳嗔怨道:「好啊,竟敢拿納真來嚇我,你看我捉到你後,怎麼整你,我才不怕他——」
夏雨朝她調皮的伸了伸舌頭後,就忽然閃身往後躲,不明究裡的仙齡跟著轉身追過去,冷不防的便撞上一個結實的胸膛。
「當真不怕我?」隨著他宏亮聲音而來的,還有扶住她手肘的堅定。
「納真!」仙齡抬起頭來,又驚又喜的喊道。
「身在元帥府中,吃、住都靠是元帥,竟然還說不怕元帥,這下你可慘了,公主。」夏雨躲在納真背後,只探出一顆頭來,得意洋洋的調侃道:「我看你還是趕快乖乖的道歉,不然萬一元帥生起氣來,把我們全都趕出府去,那可怎麼辦?」
「我才不稀罕——」仙齡嘴硬的說。「我才捨不得——」納真也同時開口。
而聽出其中奧妙來的夏雨,早已識趣的一溜煙跑掉,不見蹤影了。
他們同時停了嘴,卻也一樣的移不開視線,納真尤其是看得癡迷,一手仍扶著她,另一半則已忍不住的想往她披散下來的髮絲撫去,這樣子的她,真是柔媚至極,美得讓人無法逼視。
「真的不稀罕?」終於輕觸到她又滑又順的髮絲時,不但納真心底掠過一陣悸動,連仙齡的心湖都起了串串的漣漪。「不稀罕這元帥府?或不稀罕有納真……」他凝注的眼光更燭熱了,看得仙齡都要無所遁形起來。「長相左右?」
「那要看你是捨不得什麼羅,」如果注定躲不過,那麼索性正面相迎,又算不算是比較勇敢與正確的呢?「是捨不得府裡少了機靈小天?或捨不得朵奔沒了嬌俏的夏雨?」但女性的矜持,終究還是讓她卻步了。
「桑兒,你知不知道自己太懂得閃躲?」納真的心中也自有他的顧忌,便縮回了手,也將話鋒一轉。
心中的期待經過他的一番撩撥,本來已逐漸逼近最高點的仙齡,乍然面臨他的轉變,不禁難掩失望,也按捺不住翻騰的又羞又惱,遂衝口而出道:「你有沒有想過,那或許應該怪你自己追求的技巧太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