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可不怕他,清清嗓子,逕自轉向印秋芙。「印姑娘,我姓穆,穆天嬌,有幾句話想跟你單獨談談,很重要,請行個方便。」
她說得如此慎重,印秋芙忍不住多望穆天嬌一眼,總覺得這個人、這個名兒都很熟悉。「什麼事不能就在這裡談?」對於匡雲西,她無意隱瞞任何事。
「是很私密的事。」穆天嬌堅持單獨談。
印秋芙想了下,推開匡雲西,他不依地掙扎,惹來她一串逗笑。「別鬧了,有人在哪!」
「有什麼關係?她愛看就讓她看啊!」他順便再偷一回香。
她撒嬌地嗔他一眼。「但我不愛給人看。」然後,拍去他又襲上身的狼爪,輕道:「你先出去,我跟這位姑娘談一下就好。」
印秋芙都這麼說了,他又能如何?只得哀怨地退場,經過穆天嬌身邊時,不忘給她一抹警告的眼神——我就在外邊,你敢對她不利,我不會客氣的。
穆天嬌眨眨眼,表示理會。
目睹他兩人間的小動作,印秋芙腦海裡靈光一閃,想起在哪裡聽過穆天嬌之名了。
待到匡雲西離去,房門重又闔上,穆天嬌終於有機會重新審視印秋芙。她們不是第一次見面,小時在家鄉,她便見過她幾回,一直覺得她是個普通的姑娘,容貌清秀,但稱不上絕艷,而且氣質偏冷,就不知匡雲西為何戀她至深?
如果他們兩人間的感情不是如此深厚,她想取回天雷幫傳世鳳佩的任務,也不會這般困難了。
「眼前是穆姊姊吧?」想不到先開口打破沉默的會是印秋芙。
「你知道我?」穆天嬌很驚訝。
「我們小時見過幾次面。」而印秋芙的記憶向來不錯。
穆天嬌暗叫一聲糟。「這麼說來,你也知道門外那個男人不是天雲了。那你為何還要接受他?別忘了,印家與穆家早有婚約在先,你身為穆家媳婦,與其他男子糾纏不清就是敗壞門風。」
印秋芙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不知道天雲是誰,只識得雲哥一人,從以前到現在,我的未婚夫、未來夫君都只有雲哥。」
「你想毀婚?」
「不是早毀了嗎?安伯頭一回持著信物上天雷幫認親卻被驅趕時,印、穆兩家的婚約就已經毀了。」
「我什麼時候趕過人了?」她只是沒讓人進門,與驅趕可是有一大段距離。
「也許是你口中的天雲吧!」印秋芙或許是個足不出戶的千金閨秀,但卻非蠢蛋,她很清楚自己早被穆天雲所嫌棄,也提過要返鄉回家,莫再提此樁婚事。可惜安伯不同意,老人家總希望看見小姐有個歸宿,為免傷了老人家的心,她才留下來的。
「天雲這個大渾球。」想到弟弟早知印秋芙尋上門,卻避不見面,累得她派出家丁千方百計尋人,穆天嬌就一肚子火。可就算如此,她也不想輕易放棄,有印秋芙做傀儡,她要掌控天雷幫簡單多了,不必像現在,天天與那些古板護法吵得快發瘋;尤其印秋芙身上還有一塊傳世鳳佩呢!
「過去的事都已經過去了,我不想追究,也不願緬懷。」印秋芙解開前襟,拉出一條紅繩,上頭系的正是穆家的傳世鳳佩。「印穆兩家的婚約既已取消,這塊信物也當奉還原主。」
穆天嬌看著鳳佩,考慮著要不要收下。她來此的目的之一確實是為了它,但收下它,與印秋芙恩斷義絕,就此成陌路,她也等於少了一方助力,這是她所不願的。
穆天嬌輕輕地將鳳佩給推了回去。「是否真要解除婚約,你不妨再考慮一下,外頭那位……你大概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吧!他姓匡,匡雲西,西荻國三皇子,他來此的目的不為別的,只為借天雷幫火藥一用。至於他為何接近你,是單純的喜歡或另有原因?我勸你從頭想一想。」
原來他是西荻國的三皇子,如此高貴的身份讓印秋芙吃了一驚,但細想他的言行舉止,她只得到一個結論。「不管他是誰,最初為何接近我,我都相信,如今,他是真心愛著我。」
「你這麼確定?」
「當然。」她永遠忘不了在山上發生的奇跡,雙眼未癒的她,居然能清楚瞧見他眼底的珍視與溫柔。她相信這世間除了真愛,沒有任何東西會讓人擁有如此深情的眼眸。
「我勸你別太有把握。」雖然匡雲西警告過她,別胡言亂語傷害印秋芙,但為達目的,穆天嬌也不管了。「就我所知,他是早有未婚妻的。」
一句話打擊得印秋芙信心出現裂縫,她嬌顏頓白。「我不信。」
穆天嬌知道自己說中她的弱點了。「那就走著瞧吧!」她轉身,準備走了。
「那個人是誰?」印秋芙追前一步問。
「你說呢?」謊言要說得恰到好處,秘訣就是:凡事別說太多,以免穿幫。她推開門走了。
印秋芙卻定在門口,一步也無法移動。
* * *
匡雲西一走出印秋芙房門,秦冰立刻拉著他躲到長廊邊。
「三爺,這樣真的好嗎?」她一直不贊成隨便測試人家感情的真假。
「不然呢?」他緊張地扭絞雙手。「穆天嬌說了,不進行這場測試計劃,她就要去告官,為了芙妹的名節著想,也只好由她了。」
「你幾時會擔心名聲這種事了?」一個會在大軍出征前夕,不管眾人眼光,扛著繡架躲在後頭繡花的將軍,居然跟人家談起名譽問題,多可笑。
「就算我不在乎,芙妹也會在乎啊!」
「少來了。」秦冰早看透了他的想法。「分明是你對印小姐的感情沒把握,難得有人要幫你試,你就順水推舟干了,還說得這麼好聽!」
匡雲西臉上有著被猜中心事的尷尬。「那我就是沒把握嘛!一直以來都是我拚命迫著芙妹,纏她說話、黏著她出遊,她雖沒拒絕,但也沒多開心的樣子,我會不安也是理所當然的。」
「你怎麼這麼蠢啊?」
「我好歹是你主子,你說話客氣點行嗎?」
「蠢就是蠢,有什麼不對?」秦冰比他更大聲。「印小姐總是個姑娘家,會害羞、矜持也是自然,難不成你要她像個花癡,卯足勁亂追男人?」
「當然不是,只不過……」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頭。「既身為人,總難免不安、憂慮,我就是會擔心嘛,我也控制不住。」
「那你想怎麼樣?」
他居然臉紅了。
秦冰腦海裡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你該不會希望印小姐反過來追你吧?」
他竟然點頭了。
秦冰定定地望著他,好久好久,再也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天哪,三爺,我都不知道你原來這麼娘娘腔。」
「什麼叫娘娘腔?希望自己愛的人也同樣愛著自己,有什麼不對?」匡雲西給笑得惱羞成怒。
秦冰才不理他,只大聲取笑著。「娘娘腔、娘娘腔……」
「秦冰,你這鬼丫頭。」氣不過的匡雲西追打起她來。
一主一僕就這麼在長廊上玩起你逃我追的遊戲。
而這一切都落在追著穆天嬌出門的印秋芙眼中。
穆天嬌說匡雲西早有未婚妻,那個人是誰?會是秦冰嗎?
一直以來,安伯都要她小心秦冰,他說那丫頭與匡雲西有曖昧。但印秋芙始終不信,她對自己也對匡雲西有信心,他不是喜愛拈花惹草的男人。
可如今,看著他臉上暢快的笑,燦爛得就像正午時分的烈陽,她呆了。
他從未對她這麼笑過,他待她一直是小心翼翼、溫柔體貼。她以為那是愛,深深沉溺在他的柔情中。
她從未想過,他在她面前是否掩飾了真正的自己,試圖妝扮成一個完美的好情人?
直到此時此刻,發現他原來也可以笑得這麼真、這麼毫無保留,她整個人如遭電擊。
一個人會在什麼人面前盡卸心防,完全展露出自己的本性?不就是最親密的人嗎?她做不到的事,秦冰做到了,那她到底算什麼?
「芙妹?」匡雲西發現她,很快地捨了秦冰跑過來。「你跟那傢伙談完……咦?你怎麼了?臉色這般難看。」他小心翼翼,像是將她當成一尊易碎的琉璃娃娃般,撫上她血色盡失的頰。
又是這種溫柔有餘,親密不足的眼神。她的心好痛,這一生,她都沒辦法歡他敞開心懷,盡情地表現自己嗎?
「我沒事。」過分的珍視是一種疏離啊!她默默地揮開他的手。「我有些累了,先進去休息。」
「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看看?」她的神情太奇怪,他很擔心。
「我沒事,睡一下就好了。」強撐著不要崩潰,可是……好難。
「芙妹!」眼睜睜看著她走進房裡,似要拒他於千里之外。
當著他的面,她關上門,在門板闔起的剎那,淚水淹沒了她的眼。
為什麼會這樣?她不相信他是那種卑劣的人,為了借得天雷幫的火藥而利用她,畢竟她也沒有那種價值。可是……他為什麼騙她說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