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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董妮

  男人抱怨的話題不外乎是被逼娶妻,自由受到限制,此後再不能快快樂樂地日眠花街、夜宿柳巷了。

  而男人身邊三名友人則不停慫恿他逃婚,說什麼男子漢大丈夫豈可屈服於一小小女子手中之類的話。

  起初,男人還念著與未婚妻青梅竹馬的情分,略作推辭。可當他的朋友說到,那位小姐因日前一場意外,雙眼有失明之虞後,男人立刻改變念頭。

  沒人想娶一名雙眼可能失明的女人為妻,即使她本人聰慧無比、嬌美嫻淑,有了缺陷就是不行。

  男人終於決定逃婚。他脫下證明身份的披風,正想丟掉,三名友人卻突然指著匡雲酉說:「乞丐與盲女,絕配。不如將披風給他吧!」

  就這樣,匡雲西得到一件披風和一名未見過面的妻子。而男人則與三個朋友快樂逍遙去也。

  從頭至尾,匡雲西不曾出聲留人,人生百態,這不過是一例;他只當自己看了一出人生現實劇碼,戲落幕了,他繼續扮演他的假乞丐。

  萬萬想不到真有人將他與那名男子錯認了,而那男子還是天雷幫少幫主。

  只能說是天意了。賜給他一個接觸天雷幫的契機,同時,他也對那名因失明而失去未來夫君的可憐女子產生了興趣。

  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子,會讓一個男人念念不忘多年?匡雲西一直記得那位少幫主談起他的未婚妻時,一副依依難捨的語調。

  雖然少幫主捨棄末婚妻的理由是因為她可能失明;但匡雲西倒認為,少幫主耳根子太軟,受惡友挑撥,才是導致這樁姻緣觸礁的主因。

  反正不管怎麼樣,這麼好玩的事,放棄可惜,加上他也需要一個接近天雷幫的契機,因此便阻止秦冰說出真相。

  至於代少幫主迎妻之後該如何是好?抱歉,事事考慮周到、深謀遠慮不是他的作風,凡事有個三分把握,他就干了。

  西荻國裡,老有人謔稱他為「白癡王子」,還真是說對了。

  「到了。」領頭的老者突然停下腳步,害得匡雲西差點一腦門撞上他後背。嘖,這要真撞了過去,老頭兒的老命非飛去半條不可。

  「老丈,這裡……」匡雲西指著眼前的大雜院瞠目結舌。

  忽爾,一陣強風吹過,帶來某件衣物蓋住他臉面。

  「什麼東西?」匡雲西扯下遮住視線的東西,定睛一瞧,俊臉變呆。那是一件肚兜,原本應該是白色的,卻洗得泛黃了。

  「色鬼!」一個打斜橫裡衝出來的婦人搶過他手中的肚兜,斥罵道。「竟敢偷拿老娘的肚兜,說,你覬覦老娘多久了?」

  老者忙拱手打圓場。「馬大嬸,這位是我家姑爺,特為迎接小姐而來,對你絕無非分之想,還請高抬貴手。」

  「去,誰信你們這群雜碎?說什麼富家千金,來租我這大雜院也兩個月了,連租金都付不起。一個瞎眼女人也當成寶。」馬大嬸又吼又叫,氣勢倒不小。

  老者給罵得抬不起頭來。

  獨匡雲西不吃那一套,只顧把一張俊臉扮得委屈萬分。「夫人,明明是你的肚兜輕薄了我的臉,怎麼罵我色鬼?又說我覬覦你呢?」

  馬大嬸一怔,好幾年沒男人用這等似輕薄、似調侃,又帶數分哄騙的口吻與她說話了,教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倒是老者與他身邊數名大漢聞育,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秦冰面紅耳赤屈肘頂了匡雲西腰眼一下。「抱歉,夫人,我家三爺口沒遮攔,請你大人大量,莫與他一般計較。」

  馬大嬸垂首偷覷匡雲西一眼。一生在大雜院裡打滾,她見的人也不少,卻不曾見過這等丰神俊朗、又稱她為「夫人」的男子,她也是女人呀!怎會不希望人哄?只是……唉!或許她的言行正是讓男人退避三舍的原因吧?

  紅著臉,她又啐了一聲,嗔嗔罵罵地走了,不過這回的聲音壓低許多,偶爾甚至夾雜了幾記撒嬌也似的低哼。

  「姑爺,你真了不起。」幾名大漢圍著匡雲西怕手歡呼。

  一名大漢笑嘻嘻地接著說,「姑爺,不說你不知道,咱們住這裡的時候,不知被那位馬大嬸整了幾回,要不是小姐擋著,咱們真想揍那潑婦一頓。」

  秦冰橫過去一記白眼。「你們好不好意思啊?男子漢大丈夫的,卻想對一名女子動手動腳,不要臉。」

  一群大漢給秦冰一陣好罵得面似火,氣氛頓時尷尬。

  匡雲西突然大笑。「看到了吧?馬大嬸那股子凶悍算什麼,真正住河東的獅子長這樣。不只會吼會罵,還會打人呢!瞧,她剛剛一拐子撞得我的腰都青了。」說著,他還作勢翻傷口給人看。

  秦冰咬牙切齒。「三爺,你鬧夠了沒?」

  匡雲西忙舉高雙手做投降狀。「夠了、夠了,秦大人、冰女俠的命令,小的豈敢不從?」

  幾個人一時鬧得愉快,卻把老者心裡的疑惑越鬧越大。不是說秦冰腦子燒壞了,早成傻子一名;可瞧她伶牙俐齒的,哪裡傻了?

  匡雲西和秦冰間該不會有某種曖昧吧?為了他家小姐,老者決定要好好盯著這對主僕,若他們有任何不軌行為,他定不讓他們好過。

  「其實馬大嬸也不是這麼壞的人,你們又何必每每針對她叫?」一個清冷冰冽的聲音忽似晨霧灑落,淋得笑鬧中的眾人興致盡消,卻又離奇地不感洩氣,倒像春風滌過心頭,乍暖還涼之餘,生意盎然。

  匡雲西抬頭迎上一張清秀嬌顏,稱不上美艷,似秋菊招展,別有一番風華韻致。

  「小姐,我把姑爺請回來了。」老者搶先一步稟告,同時讓其餘數名大漢退下。

  女子沒有焦距的視線在半空中游移片刻,最後定在匡雲西身上。「是雲哥嗎?」

  匡雲西瞬也不瞬地望著那姑娘好半晌,發現她有一雙柔魅的眼,細細長長,微挑的眼尾像帶著電,十足勾人心魂。

  真是個迷人的姑娘,只可惜那雙眼兒像遮了層紗,靈氣盡失,徒剩茫然。

  倘若她的眼睛恢復正常,不知會是何種景況,他忍不住好奇,上前一步。

  姑娘察覺了他的意圖,纖細的身子一顫後,又強自立定。

  他有些讚佩她的勇氣,一名乍然失明的姑娘該是敏感、驚慌的,她卻相反地展現了勇氣與冷靜。

  「我只是想看看姑娘的眼睛,沒別的用意,你不必怕。」他說。

  老者以為匡雲西是在取笑姑娘的瞎眼,怒斥一聲。「姑爺可是嫌棄我家小姐失明,她本來也是好好的,若非……」

  「安伯。」姑娘抬手阻止老者的謾罵。「我感覺得出來雲哥沒惡意,你別擔心。」

  感覺嗎?匡雲西是聽說過眼盲者的知覺較一般人靈敏;可聞安伯話中意,這姑娘失明的時間並不長,她怎敢以全副心力去相信那摸不著、觸不到的「感覺」?

  「不知姑娘怎麼稱呼?我……呃!」未完的問題被秦冰一記肘拐給撞回肚子裡。

  有未婚夫不知未婚妻姓名的嗎?真是白癡。她靠近匡雲西耳畔低吼出他此刻的身份。「姑爺——」秦冰雖不喜騙人,但最討厭偽裝被揭穿,變成箭靶一隻,被射成馬蜂窩。

  但匡雲西哪裡在意,他是「船到橋頭自然直」這句話的忠實擁護者,在這裡接觸不到天雷幫就繞個彎兒走,反正總會有辦法的,又不是非利用這姑娘不可。

  只是安伯給嚇得臉都白了。「姑爺怎會忘了小姐姓名?」

  匡雲西很快樂地裝傻。「很難不忘吧?都幾年不見了。」

  「難道親家老爺和夫人從未對少爺提過自己的未婚妻?」安伯不信。

  「當然提過,只是他們叫的是妹仔,誰曉得小姐閨名為何?」他無畏地聳肩。

  「可以前親家老爺和夫人從未稱過小姐『妹仔』啊!」

  「人總是會變的嘛!況且咱兩家已經五、六、七……幾年沒見啦?」

  「整整十一年又三個月。」安伯替他道出了答案。

  「這不就得了,十一年,人世都幾回翻轉了,口頭禪又哪可能不變?」

  也對,想當年他家老爺、夫人在世時,小姐好比一朵香花,給人供得老高;怎想的到會有今日落魄住大雜院的下場?

  不過連姓名都不知是詭異了些,安伯疑心不改。

  可姑娘卻揮手截道:「也是,一般人確實不會任意將閨女姓名宣之於口,雲哥不知亦是情有可原。」她斂衽為禮。「小妹印秋芙,見過雲哥。」

  喲!挺冷靜的嘛!難怪不為一點眼傷大驚小怪。匡雲西微笑,上前一步扶起她。「芙妹不必多禮。」

  「應該的。」印秋芙溫婉一笑。

  匡雲西湊近瞧她,發現她的眼球似罩著一層綠色薄霧,眼圈周圍則泛著青腫。莫非這就是造成她失明的原因?「芙妹,你可以告訴我你的眼睛是怎麼回事嗎?」

  印秋芙尚未開口,安伯已低聲啐道:「都怪姑爺來得太晚,否則小姐也不會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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