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公子,醫好箕兒的寒毒,不知你有幾成勝算?」
嚴路寒面容深沉地掃視他們一圈,直挺的劍眉半挑起來,從來沒有人敢當面懷疑他的醫術——除了那個老是「自以為是」的丫頭玉笙除外。
「這裡的人太多了,只留下老太君和兩名功力精湛的人,其餘的人全在寢居外的小廳等著。」
在嚴路寒冷冷的一聲令下,寢居內快速地「清場」,只留下關老太君及她兩個兒子關鳳鳴、關鳳招,和假裝聽不懂逐客令,厚著臉皮留下來的玉笙。嚴路寒冷峻地橫睇她一眼,見她厚顏無恥到這種地步,也拿她沒辦法。
他走到床榻邊,掀開淺綠色的垂幔,只見他的好友關紹箕慘白了一張俊臉躺在榻上。他已昏迷將近兩個半月了。
仔細地替關紹箕把過脈後,嚴路寒輕輕地放下他的手,相當滿意關紹箕體內的寒毒仍被他的金針控制住,並沒有惡化的跡象。
嚴路寒把檜木製成的方型藥箱擱在榻旁的桌兒上,玉笙一看,立刻眼巴巴地偎近他的身邊,瞳眸睜得圓圓的看嚴路寒「變戲法」。
只見他自藥箱中取出一副玉杵與玉缽,和一個白玉盒子,玉盒中裝的正是摘取過程曲折離奇的「龍涎果」。
嚴路寒拿出一顆「龍涎果」,小心翼翼地剝下果皮,並將它放在玉缽內搗成濃稠的液狀。
「玉笙,把嘴巴張開。」嚴路寒拿起「龍涎果」薄薄的果皮。
關老太君及她兩個兒子與玉笙一樣全不解地看著嚴路寒——他不是在配藥嗎?怎麼突然叫玉笙張開嘴巴呢?難道他要「試藥」啊?
玉笙打個寒顫,一臉警覺地看著嚴路寒,心裡毛毛地問:「嚴大哥,你想幹什麼?」
嚴路寒將果皮拎得高高的。「這『龍涎果』的果皮給你服用。」咦?這小丫頭怎麼一臉懷疑的神情啊?難道他會害她不成啊?
「嚴大哥,你不是說過這『龍涎果』是至陽之物,絕對不能單獨食用,一定要輔以溫和的藥物才行。你怎麼叫我吃這果皮呢?嚴大哥,你該不會是對中午的事懷恨在心,故意想要以試藥來陷害我吧?」玉笙狐疑地掃了他一眼。
「是啊!嚴公子,這萬萬使不得。」關鳳鳴在一旁緊張地道。
嚴路寒哭笑不得地敲了玉笙一記響頭。「這『龍涎果』的果皮是受靈蛇的唾液滋養而成,沒有所謂陰陽寒熱之分,是屬於中性的藥物,若吃了這層果皮,不但可以終生不畏任何毒蛇咬噬,且可以養顏美容,最適合姑娘家服用了。」
「原來如此。」關老太君拿著枴杖點頭道。
玉笙明亮的圓眸頓時燃起兩簇奇異的光彩,看得出來她明顯地感到怦然心動,但她仍裝出一副不是很感興趣的模樣,淡淡地道:「是嗎?那我吃看看好了。啊——」她圓圓的小頭顱盡可能仰高,同時小嘴也毫不文雅地「啊」得大大的。
「你這小鬼的心思老是古古怪怪的。」嚴路寒將果皮丟進她的小嘴。其實,他哪會不懂玉笙那一點鬼心眼!
那脆薄的「龍涎果」果皮一入玉笙的口中,就有一股甜美的香味直衝她的喉嚨,樂得直呼:「好吃!」嗯!看在嚴大哥把這果皮給她吃的份上,玉笙決定不與嚴大哥計較剛才他批評自己古古怪怪的事。
嚴路寒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順手替她擦拭額際的香汗。
這溫柔的動作卻讓關老太君三人看得目瞪口呆。
怎麼才兩個月沒見,「玄笛狂醫」嚴路寒竟然變得深情溫柔了?此時的他一點也沒有以前的冷傲淡漠,有的只是柔柔的情意,和俊臉上難得的溫和笑意。這不禁讓他們對嚴路寒的未婚妻玉笙姑娘的魅力刮目相看。
「你幹嘛笑得那麼詭異?」玉笙不無幾分懷疑地斜睨著他。嚴大哥該不會想「暗算」她吧?
就在玉笙用美目狠狠瞪向嚴路寒,且用力得快要眼睛抽筋之際,終於有人開口了。
「嚴公子,現在不是情話綿綿的時刻,還是先請你醫治小犬吧!」關鳳鳴小心翼翼地道,深怕惹得向來孤傲的嚴路寒拂袖而去。
玉笙聞言,粉頰立刻紅遍通的;而嚴路寒則是頗具深意地瞥了愛子心切的關鳳鳴一眼,才將注意力轉回配藥上。
嚴路寒繼續從藥箱中拿出幾支樣式不同的玉瓶,將它們酌量慢慢倒入玉缽中,於是各色的藥粉和藥丸全與「龍涎果」混在一起,嚴路寒用玉杵將它們緩緩搗碎攪拌,不久之後!一股濃密清香藥味在屋內瀰漫開來,讓人聞後精神為之一振。
直到缽內的藥物被攪拌成半流質的紅色稠狀物後,嚴路寒才將它倒入一個小巧的銀碗中。
玉笙看到銀碗,黑黝黝的瞳眸突然一亮。
哇!這銀碗好值錢的樣子喔!要是以後他們三餐沒有著落,她還可以勸嚴大哥把銀碗拿去當掉,換些銀兩來逍遙一下。反正嚴大哥根本沒什麼病人,銀碗留著也沒啥作用,只會徒增重量而已,不如把它拿去做更實際的用途——換銀兩花花。
嚴路寒轉身對關鳳鳴道:「等會兒我喂紹箕喝完碗中的藥後,你立刻運功至他體內,幫他催開藥性。切記!千萬不可過猛,否則,紹箕的身體會承受不了。如果關老爺內力耗損過多,關二爺再助他一臂之力。總之,只要運功過程不要間斷就成了。」嚴路寒明亮的眸子堅定地看向關鳳招。
關家二老點點頭。
嚴路寒坐在榻前,示意關鳳鳴扶起渾身冰冷的關紹箕,並要他盤坐在關紹箕背後。自己則捏開關紹箕緊閉的牙關,一匙一匙地餵著他精心調配的靈藥,並輕撫他的喉嚨,讓他一口一口地嚥下。
待喂完藥後,嚴路寒雙掌急收,兩個多月前插在關紹箕穴道上以控制寒毒的銀針赫然回到他手中。
「快,運功!」
關鳳鳴聞言不敢怠慢,連忙收懾心神,將雙手手掌按住關紹箕背後的「命門穴」,接著,他一身浩然內力便緩緩逼入關紹箕的體內,導入他的週身百骸。
過了約有盞茶的時間,關紹箕原本奇寒如冰的身軀竟微微見汗,而俊臉上的那抹慘白,已被健康的紅潤所取代。
接著關紹箕像是淋了大雨一樣,流下豆大的汗珠!如雨的汗水一下子就濕透了他身上的衣服與床上的被褥錦榻,同時在籠罩著床榻上兩人的水霧中,隱隱泛出難聞的膻腥之味。
嚴路寒黑眸犀利炯亮地緊盯著水氣中的兩人。
漸漸的,已經功行十二周天,霧散汗止了。
「行了。」嚴路寒輕輕地道。
關鳳鳴才收手獨自運功調息。
關紹箕緩緩睜開精光照照、清澈有神的眸子,靜靜地與嚴路寒對望。「你來了,大冰人。」
「嗯,我來了。」嚴路寒冷靜沉著地答道,向來冷冷的眸子有一絲難掩的激動與釋然。
「乖孫,你可嚇壞了奶奶。」關老太君老淚縱橫地踉蹌著腳步過來擁住關紹箕。
在小廳等待的眾人一聽到這哭喊聲,連忙推開格子門扉衝入房中,神情激動地圍在關紹箕身旁。
「小乖,娘擔心死了。」關夫人舉袖拭淚。
關紹箕對眼前的嚴路寒露出極為痛苦的笑容,對被好友逮到他陷入這種「淚海」中感到尷尬。
「娘,我已經不是娃兒了,別再叫小乖了。」關紹箕忍不住開口抗議。
怪哉!他不是才剛從鬼門關繞了一圈回來嗎?怎麼渾身精力旺盛、神清氣爽?一點大病初癒的虛弱感都沒有。
關紹箕忍不住抬頭想要問問嚴路寒,可惜他與身旁的那位小姑娘已悄悄離去了。
「小乖,娘與長輩們已決定明年給你娶一門媳婦,省得你一天到晚往外頭跑。」
「娘——」關紹箕慘痛的哀嚎出聲,一張俊臉苦得可以滴出膽汁來。
**********************
玉笙嘟高著小嘴任由嚴路寒牽出「翼然樓」,來到附近梅園的「春遲亭」中。
由於時節末至嚴冬,所以並無清香撲鼻的梅花綻放供人欣賞。
「你幹嘛把人家給拉走,我還沒看完呢!」玉笙不滿地嘟嘟嚷嚷著,氣呼呼地坐在精美雅致的亭子內。
嚴路寒慢步踱到「春遲亭」,頗為無奈地坐在她身旁。「你還真以為自己在看戲啊!裡頭一群女人哭成一團,有什麼好看的?要是你真的喜歡看的話,改日我再帶你進江陵城看戲。」
瞧他嚴路寒堂堂一個大丈夫,竟會拿這個小丫頭沒辦法,想來還真是可笑。倒也不是他怕玉笙,見她嬌小的個兒,一陣強風吹來就可將她吹倒。他豈會怕了她?
他只不過喜歡看見她那純真可愛的笑容,不願她因一點小事就將小臉皺成一團,臭著臉給他看。
回過神來,嚴路寒瞧見她正雙眼閃閃發亮地瞅著他,粲然笑道:「好耶!我想去看戲。」語調中洋溢著興奮與熱切是錯不了的。「咱們什麼時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