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現在才真的相信宋子堅有個妹妹,沒想到宋子堅口風這麼緊,直到生死之際才透露他還有個妹子而且還生得如花似玉、清新脫俗。剛才她穿著一身白衣進門時,活像是不沾塵的仙子。
「不用了。」子安搖頭,「大哥處於昏迷狀態中,他得靠自己醒來。否則,即使搖醒他,他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她的話讓將領們大為訝異,她不顧他們的反應,繼續道:「我會醫好大哥的。」
眾將領有的高聳眉頭,一臉不可置信;有些甚至搖頭低歎,可能認為她瘋了,連軍醫都無絕對把握,她卻說得像吃飯一樣容易。
邵無擇定定地看著她:「你當真?」
她點點頭。
「可有把握?」他又問。
她仰起堅決的小臉道:「我會做到的。」
邵無擇轉向朱元璋:「主公,宋姑娘是位大夫,既然軍醫無十足把握,那就讓宋姑娘試試吧!若是子堅醒著,想必他也會答應的。」
此起彼伏的聲音在屋內響起,有人認為此法太冒險,人的生命豈可「試」,更何況還是位「女」大夫;有些將領則認為邵無擇所言甚是,但他們的態度也不樂觀。
聽見這些爭論,讓子安的信心有些動搖,不管贊成與否,他們似乎都認定大哥會死在她手上。或許她該讓軍醫來治,或許她太過自滿了,或許……
朱元璋抬手示意將領們肅靜,沉緩地道:「就讓她試吧!這是我欠子堅的,或許她真能……」他歎口氣不再說。
「可是主公……」一名將領出聲道。
朱元璋舉手示意討論到此為止,他對子安道:「你需要什麼藥材,可吩咐士兵去取。」他又歎了口氣,而後領著眾將軍們走出房門。
※ ※ ※
邵無擇正要走出去時,子安扯住他的袖口。
他轉身見她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樣,「怎麼?」他柔聲道。
「我……」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拉住他,一定是因為在這兒她只認識他一個人,而人在陌生的環境總會害怕,「我需要人幫忙。」她告訴自己,這個理由很正當。
「要我幫你找個軍醫?」他問。
「不,我只要你。」話一出口,她才驚覺自己說錯話,他訝異的表情讓她無地自容,「不,我是說……我是說……在這兒我只認識你,你……我……」她不知該怎麼說。
他歎口氣,看她緊絞的雙手,不由得道:「我留下來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他替她打圓場,雖然不知道為何她需要他留在此地,但她畢竟是宋子堅的親人,他有責任照顧她。
她放心地吁口氣:「謝謝你,大人。」她頓時覺得安心許多。
子安端起水杯,走到床旁:「大人,麻煩你扶起大哥,我得餵他吃藥。」
邵無擇坐在床頭,扶起宋子堅。宋子堅搖搖頭,呻吟一聲,他正為高熱所苦。
子安坐在床沿,低聲道:「大哥,你醒醒,我是子安。」
她一連喊了三次,才見宋子堅動了動睫毛,張開眼看著她。
「子安,是你嗎?」宋子堅嘶啞道。
「是我,大哥。」子安差點又開始落淚,但她得控制情緒,現在不是感傷的時刻。
「你把藥吞下去,那會使你好過一點。」她從懷裡掏出藥丸,塞進他嘴裡。
他搖頭:「我有話同你說。」
「等你醒來,我們再談個三天三夜,你先把藥吃了。」子安見他搖頭,便懇求道,「大哥,你最疼子安了!聽我的話,先吃藥,好不好?」
宋子堅這才點頭:「我要告訴你,大哥不是有意拋下你的,你要原諒大哥。」
她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地奪眶而出,她哽聲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別說了。」
「還有一件事……」宋子堅喘口氣道,「萬一我……無擇,請你照顧子安。」
他看向立在床頭的邵無擇,等待答覆。但他一定會竭盡所能讓自己好好活下去,撐過這難關,他不想留子安一人在世上無依無靠,更不願再次棄她不顧。
但也就是怕子安真的會孑然一身,所以,他不得不設想任何可能發生的情況,以作防範。俗話說得好,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若真的有萬一,他希望子安能得到最好的安排,而他相信無擇有這個能力將子安照顧得好好的。
雖然無擇外表看起來很冷淡,但宋子堅知道他最重情義,只是他不擅表達罷了。想當初,宋子堅只是邵天擇手下的一名士兵,而後能擢升為副將和將軍,都是邵無擇力薦的。邵無擇不像一般人會有排擠人才,或是心胸狹窄的情形。否則,他和蘇昊、羅應淮不可能在邵無擇手下待那麼久,而不汲汲向上求個官職。當然,另一個原因是因為他們這夥人對官名、功名都不感興趣。
看見邵天擇頷首後,宋子堅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頭。
「別說這些,好好活著和是真的。」邵無擇蹙眉著,他相信子堅不會那麼不堪一擊的。
「大哥,你一定要好好活著!否則,我不會原諒你的!聽到沒?」子字佯裝生氣道。她只想鼓舞大哥活下去的意志力,她知道意志力是很神奇的,有時比任何藥丸都有效。
宋子堅虛弱地笑道:「你還是沒變,毫不妥協是嗎?大哥會好好地活下去,我還想看你嫁人哩!」
宋子堅這才和水吞下藥丸,緩緩闔上眼睛。
「別哭了。」邵無擇柔聲道。
子安拭去淚水,尷尬地道:「對不起,我老是在你面前出糗。」她急急辯解,「我平常不會這樣的。顧大夫總說我懂事乖巧,而且太過嫻靜。我不是在褒揚自己,我只是……」當她驚覺自己說了一大串後,倏地住口。
邵無擇冷峻的臉孔難得露出一抹笑容:「我懂。」
她發現他雖然外表冷漠,但有顆善解人意的心。
「我需要鐵鉗、金創藥、消炎藥、止血散、鹽湯和退燒劑。」她還要了一桶水、紗巾和銀針。
邵無擇立刻吩咐門口的衛兵去張羅。
子安不安地走來走去,她愈來愈怕無法勝任,或許她該放手,讓軍醫來治療大哥,萬一她失手……
邵無擇在她撞上牆壁前,拉住她:「怎麼了?」他看見一絲脆弱浮現在她眼裡。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萬一我無法勝任……我太自信了,老天爺不喜歡自負的人。所以,我可能救不活大哥,因為我讓老天爺討厭。我……」她的話愈來愈離譜,可是她管不住自己的舌頭,「我真的不知道。」她頹然地低下頭。
她落寞的表情,觸動他心底的某處。她如此年輕柔弱,可是卻承受這麼大的重任,可能就快超過她所能負荷的,難怪她會受不住。
「一切都會順利的,相信自己,別管老天怎麼想,事在人為。」他安撫道。
「可是,萬一——」她擔憂地低哺。
「你的自信呢?別懷疑自個兒的能力,你做得到的。」他的雙手握住她纖細的肩膀,低頭凝視她。
他堅定的聲音讓她的心漸漸平靜下來。她怎麼可以臨陣退縮呢?這是懦夫的行為。她相信她一定能辦到的。
「我曉得,大人。」她有力地點點頭,頓時覺得自信又回來了。
士兵這時送來子安吩咐的藥具,他把東西放在桌上,隨即走了出去。
子安解開宋子堅的衣衫:「大人,麻煩你按住大哥,我得取出箭,雖然已讓他吃了麻藥,但我怕藥性不夠。」
邵無擇坐回床沿,壓住宋子堅,沉聲道:「你可以開始了。」
她深吸口氣,點點頭。她得把傷害減至最低,因為箭頭陷入體中,若是勉強拔出,一定會再次扯裂傷口,可是,目前已別無他法了。
子安從藥箱中拿出刀子,在蠟燭上烤一烤。她必須把箭周圍已開始癒合的傷口重新劃開。她看著宋子堅胸口上的創傷,在箭的四周,肌肉組織已有些潰爛,而且流出黃水,此為化膿徵兆,雖然傷口上過藥,但畢竟不是治本的方法。
子安俯身抵著宋子堅的胸膛,緩緩地深吸口氣,試著鎮定自己。她必須冷靜!她堅定地拿起刀子,斜斜劃開傷口,鮮血湧了出來,她立刻拿起紗布壓在傷口上,減少出血量。她必須讓血流得愈少愈好,畢竟大哥可不能再浪費任何一滴血。
她以箭鏃為中心,放射性地切開邊緣的肌肉,血不斷流出,紗布也愈蓋愈多,她不斷施壓,盼能止血……噢!不行,緊張開始讓她出汗,她的力道也不夠,力道不夠……
她立刻抬起頭:「拜託,壓住傷口上方。」她著急地對邵無擇說。
邵無擇立刻照辦。他右手施力緊壓,湧出的血,立時減少。
子安這才放心地吁了口氣,再次專心地順著肌肉紋理劃開。
邵無擇定定地看著子安利落的手法,不由得聳起眉,原本慌張害怕的她,已變得沉著穩定,這讓他放心不少。其實,這箭的取出並不是問題,眾人擔心的是拔箭後的失血,因為宋子堅如今高燒肆虐、身體虛弱,如何度過這段危險期才是最讓人關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