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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於晴

   

  他從那男子的背後重重擊上一掌,不回頭也不停步,直接飛身入院,繞過長條迴廊,「碰」地一聲,踹開房門;房內鳳鳴祥正在換衣,一聽有人闖屋,立刻拉過灰色的男袍套上身子,纏上腰帶後,迅速退了幾步,才往門口瞧去。

   

  她訝異望著來人,道:

   

  「滄元?」

   

  「滄元?」鳳鳴祥見他反手扣上房門,低喘不已,心知有異。「出了事?」

   

  他半垂著臉,束起的長髮凌亂披在肩上,一身素白的長衫也因打鬥而弄得狼狽不堪。

   

  她的心一跳,又問:「莫不飛呢?」

   

  她的聲音有些尖高,讓余滄元回過神。

   

  他抬起頭,瞧見窗口是半開的,他動作極快又將長櫃踢至窗口,剎那之間屋內半暗下來。

   

  屋內靜悄悄地,只聞兩人的呼吸聲,鳳鳴祥不再出聲,只是目不轉睛地望著他。

   

  彼此對望了許久,余滄元眼中看到的並非是她,而是過注總總的點點滴滴。她見到他一向談不上什麼熱情或者真心相交,彷彿像是他眼底的傢俱一樣,該擺在哪兒時就擺在哪兒,沒有太多引人注目的地方,但如今想來,腦中卻不停地浮現她十五歲、十六歲、十七歲、十八歲……每一年的片段相處,甚至在她義爹死後的三年間,天水莊幾乎是兩人一塊撐起來的;她的脾氣溫和,不刻意引人注意,可以說是與他相處最久而不遭他厭煩的一個女人。

   

  他的雙拳握了又放,放了又握,眼中閃過各種情緒,直到外頭忽地傳來一聲鳥叫,他像是被電砸一般,突然驚醒過來,黑色的眼瞳裡慢慢地映進鳳鳴祥的身影。

   

  他微喘的呼吸聲也逐漸平息下來,敏感地感受到傳至鼻間無味的空氣。每個女人身上都有一股香氣,唯有她,一直以來不曾帶有香味過,所以他才會在第一次遇見她時,以為她是個男孩。

   

  他鎖住她了悟的眼神,說道:

   

  「我有沒有說過,我曾經恨過你?」

   

  鳳鳴祥慢慢地搖著頭。

   

  「你義父一直是個可怕的人物,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為我爹報仇而來,他在一次機會中有意透露你雖然沒親手殺死我爹,但你目睹了一切卻不曾出手相救。」頓了頓,見她面不改色,他繼續說道:「我恨死你了,鳳鳴祥,當時我是這麼想著。不知不覺地跳進他的陷阱裡,忘了當時你才幾歲,保命都不能了,何況是救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老頭兒?」

   

  「余爺爺待我極好,是我無能。」她輕輕說道。

   

  「我又有沒有告訴過你,若不是我愛上她,我會不擇手段地報仇?就算……就算佔你清白,也要讓你義爹永遠也得不到那失傳的內功,讓司徒壽喜歡的姐姐一輩子被烙上玷污的羞辱,讓身為女子的你生不如死?」

   

  「我知道。」

   

  余滄元鎖住她的眸子,不曾移開過,平靜地說道:

   

  「是啊,一直到後來,我才發現其實你什麼都看在眼底,只是不曾說出來過,甚至你也知道你義爹與禳福死後,為何我不離去重新過活,而留下與不甚親近的你們繼續生活。」見她臉色始終不曾變過,他心裡只有佩服以及淡淡的慶幸,慶幸她的生命裡出現了一個死皮賴臉的莫不飛,否則她一生豈不不就是要這樣活下去了?

   

  「如果我要殺你杜絕後患,並非我的錯。」

   

  「我也知道。」

   

  「那麼,你有什麼遺言?」

   

  「我不能死。」見他微訝,她承認道:「我是一開始便知你在義爹死後留下的目的,你怕若有惡人真奪去了內功,在江湖上為非作歹,不如先將我殺了,這些我都清楚。若是在一個月前你要殺我,我不反抗,但現在我已經答應他,陪他回北方去。」

   

  不用多問,也知那個「他」就是莫不飛。余滄元雖知莫不飛喜歡上她,卻沒有料到她對莫不飛也有感情。

   

  「你很愛他?」

   

  「我喜歡他,有一天我會很愛他。」她笑道。

   

  「那還算來得及。」見她露出疑惑,余滄元知她還料不到自己的下一步,他跨前一步,汗微微淌落額間,對於自己將要做的事極端的不齒,卻又不得不這樣做。

   

  「滄元?」

   

  「我愛禳福。」他一個字一個字像抽氣一樣地快速說道:「男女之愛是剎那間的吸引,我一直以為在你義爹長久的默化下,我也只能懂得那樣的愛情了,現在我知道我多了其它的感情,為此下地獄,我也不管了。」

   

  鳳鳴祥不知他為何突出此言,但一見他撲上前,她直覺要閃開,卻見他下手並非致命,而是一把撕裂她肩上袍袖。

   

  「滄元!」

   

  「我並非要凌辱你。」他面露愧疚地迅速說道:「我對你也從未有過非分之想,但若要你不死,又保江湖平風平浪,只有這個方法。」

   

  他一掌打開她防備的招數,要扯下她的袍子時,鳳鳴祥大叫:

   

  「等等,你聽我說——」

   

  「與其讓旁人凌辱你,再掀江湖血雨,不如由我得到你,至少我能保護你一輩子,至少我心無邪念。莫不飛不在此,他無法救你我。」

   

  余滄元一下決定,見她又要說話,出手極快地點了她的啞穴。「你忘了莫不飛吧。」

   

  她只是喜歡莫不飛,尚不及愛的地步,趁早忘了對她只有好處。

   

  「一個男人,不會要一個清白受損的女人。我很抱歉,但那是目前唯一能救你命的方法。」他說道,暫時將禳福鎖在內心最深處的角落裡,低叫:「我會負責。」

   

  她在掙扎,他很內疚地無視她一臉的慌亂與微惱,終於抓到機會要扯下她的長袍了,忽然間他身側響聲大起,彷彿像是什麼東西在移動,他一楞,她出掌擊中他的肩頭,衝力讓他猛退幾步,氣血翻騰,等到嘴一張,血絲噴出他的體內,他才發現自己嘔血了。

   

  鳳鳴祥也沒有想到自己竟能將他打傷。她冷汗直流地指著他的身側,同時解開自己的啞穴。

   

  「密道?」余滄元驚道。瞪著別有洞天的床鋪側牆。

   

  「對……」鳳鳴祥咳了幾聲,瞪著他道:「剛才我要說的,就是這個。這裡有密道,是禳福生前設的,她曾提過將來若有難時可以用到,你不必一臉犧牲的表情要對我下手,我們可以循著密道出去,再謀下一步。」

   

  密道簡陋而狹小,幾乎只容一人的通道。

   

  鳳鳴祥入密道之前連油燈也沒拿,余滄元尾隨而入,進入之後腐臭的氣息撲鼻,雙眼幾乎看不見前方,只得依著她的腳步聲前進。

   

  她是背對他的。難道方才沒有嚇壞她嗎?

   

  過了不知多久,她突然停下,摸索著。

   

  「這條密道我只走過一回。」

   

  余滄元應了一聲,聽她語氣冷靜。

   

  「鳴祥,我……」

   

  密道突然洩進淡光,余滄元立刻閉嘴不語。外頭的景色熟悉到每天他都看見,他微微傾上前,靠在她的身後看著外頭,這才知道密道出口是他每天必經的假山之後,他一低頭又要開口,注意到自己的接近並未讓她有絲懼意。

   

  「你不怕我嗎?」他忍不住問道。

   

  鳳鳴祥微微偏臉,看他一眼,溫笑道:

   

  「你等了那麼多年,到頭來卻想保住我的命,老實說,連我也吃驚。」頓了下,見他不習慣讓人窺視到他心中的軟弱,她又望回假山外,說道:「滄元,不如你去找繡娘與小鵬,我去找莫不飛……哎呀,不用找了,原來在這裡啊,」她瞇起眼。

   

  余滄元順著她望去,瞧見莫不飛正倒在地上,那名扮作奴才的男子正不高興地走過去。「不見啦。」

   

  「不見了?」小春臉色一變,冷言說道:「是不見了,還是你將她藏起來了?」

   

  「啐,我閒著無聊將鳳鳴祥藏起來幹嘛?」那男人垂眼,邪笑地踢著莫不飛的身軀:「小師弟,你也有今天啊?」

   

  「五師兄……」莫不飛神經兮兮地問:「你真的沒見到鳴祥?」

   

  「我是很想見啊,可惜半路遇上了一個男人,是這裡的主子吧?他很沒道德地偷襲我,害我趴在地上吃了一堆泥,結果等我找到樓踹進去之後,早沒半個人影了。小師弟,你猜我看見了什麼?」

   

  莫不飛一聽他沒見到鳳鳴祥,暗鬆口氣,討好地笑道:「人都不見了,五師兄你還能見到什麼……啊啊!難道你……」他的聲音起顫,怨恨地瞪著大朋五師兄。

   

  「你偷看了鳴祥放在櫃中的貼身衣物?」

   

  「啐,我瞧那做什麼?不過我倒是在地上發現這個。」五師兄拿出半撕破的灰袖。莫不飛一看,差點昏厥了。

   

  「孤男寡女的,還會有什麼好下場?」小春冷冷笑道:「鳳鳴祥也沒有料到今天吧?天下間想要得到她的男人很多,偏偏到頭來全讓一個自己最信賴的男人侵犯了。」她瞧著兩個男人分別踩住莫不飛的身軀,彷彿有極重的仇恨,她心裡微一沉吟,上前說道:「你們與他是師兄弟,卻有深仇大恨,這話是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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