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寶,你真的……喜歡那個姓黑的嗎?』他的臉愈來愈垮。原先預期的該是寶寶一秒也不遲疑地反駁。『那個姓黑的有什麼魅力嘛?人不像人、妖不像妖的!』他咕咕噥噥地。
樊落想起堤防上他的宣言。
他說,他愛她,卻當她是那西色斯的影子。而他亦曾在獅嘴裡救了她一命,為什麼要救她?因為他認為他愛她嗎?
『寶寶!』
說不動心是假的,畢竟他是第一個開口說愛她的男人。
『不得了啦!』每日必來寶寶店喝一杯奶茶的阿祿伯,匆匆在街上跑來,一邊氣喘一邊大喊:『街頭的王大頭死啦!』
※ ※ ※
臨功鎮的鎮民大多都是壽終正寢,很少有人慘死在樹叢裡。
『是一槍斃命的。』遠遠地就聽見鎮民吱吱喳喳地交談。『可是昨晚沒聽見槍聲啊!』
在死亡地點周邊環起細繩,避免有居民太過激動,破壞了第一現場,鎮上的警方大概是閒來無事太久,顯得有些惶恐無措。
『蠢。』嚴家一族的小弟無聲息地出現在嚴青秀身旁。『是滅音手槍嘛。他的槍法夠準,在無月的夜色裡還能瞄得準,不是普通流氓哦。』
嚴青秀撇過臉,看過三兄弟站在他身後。
『你們還沒走?』
『是要走了啊!但既然鎮上出現這等用槍高手,必定不是逃亡中的嫌犯,就是那個為所欲為的傢伙啦!』
樊落看了說話者一眼,是嚴氏一族的堂弟。他揚起眉,神采飛揚地說,像是很期待黑宿原趁早繩之以法。
而黑宿原就沉靜地站在圍觀者之中。他是最高的那個,但並不是吸引她目光的唯一條件,以往他身上散發的是妖氣……很邪門的感覺、但如今氣息像是有些收斂起來;他的身後緊跟著黑忍冬及安神父……啊,還有那個不用麻醉的高醫師。
『有人天生就是變態,喜歡在案發之後,滲進圍觀的人群之中。』嚴氏一族的小弟如是說道,擺明了就是幸災樂禍。
『他不是。』樊落睖瞪著黑宿原,開口。『他不會是兇手。』
雖然有段距離,黑宿原是聽不見他們的談話,但他卻忽然抬起頭,對上她的眼。
『哦?』嚴氏一族的兄長頗有興味。『昨晚,你也看見他能夠殺人而不眨眼,如果他不是兇手,那麼會是誰?』
『他沒帶槍。如果他有槍,昨晚他會先用槍斃了你。』
『這用膝蓋想也知道是掩人耳目嘛!搞不好是死者惹火了黑宿原。聽說你待在島上一段時日,應該明白他是個隨心所欲的男人,人命於他如糞土。』
黑宿原熾熱的目光灼入她的眼,忽然移步向她。
『不,他不會殺人。』她依舊堅持。『他只會小整對於無心冒犯他的人;他沒有那麼濫殺無辜。』
『哈哈哈,聽你的口氣倒像是他肚裡的蛔蟲……』看見黑宿原的出現,嚴氏一族堂弟及時收了口,連連乾笑。他是典性的欺善怕惡,把到口的話全給嚥回肚裡。
黑宿原連看他一眼也不看地,停在樊落跟前。
『不論你在哪裡,我都會找到你。』他緩緩地開了口。『你是我的影子。』黑宿原垂下的眼裡跳躍著火花,他執起樊落包紮過的雙手,狀似隨意地:『而你卻多了道德良知,我並不在乎我有多少道德、多少良知,但,如果你有、如果你能,那麼你可以將你的道德良知加諸在我的身上。』修長的睫毛掀起,凝視著她的眼。
她是唯一,除了艾蜜之外敢面對面地正視他的眼;然而他對她的感覺不若艾蜜,艾蜜改變不了一個為所欲為的黑宿原,而她似乎擁有了這項能力。
他是眾人眼裡傲慢跋扈的那西色斯;他是眾人眼裡可以為自己的喜樂而犧牲其它人的魔鬼,但他似乎在改變了。
為了一個小女人、他可以收斂暴戾之氣,不是由他自己所能控制的。他一直以為愛情也是能任他隨心所欲,他可以放任他的心去愛他的影子,天地之間他只在乎自己與他的影子,不必管旁人做些什麼、想些什麼;然而,他的影子背負了太多他所不願有的東西。
他是有些不甘願,但如果不將她留在身邊,那麼遲早他會變成一個沒有影子的男人。
『寶寶!不要碰他!碰他就沒好事!』嚴青秀的聲音像在千里之外響起。
黑宿原微笑:
『你必須跟我走。留下來,只會導致一場又一場的災難,下一回我不敢保證會是誰喪生,而我也不會在乎。』
樊落流露迷惑,隨即倒抽口氣。她懂了。
『是黑色傭兵?』天啊,他們追來了,真的追來了!那她逃來台灣幹嘛?『我以為你解決了。』不然他怎會這麼悠閒,還來台灣找她?
他的笑容依舊,但多了一抹妖邪的氣息。
『我的確以為我解決了。我雇了一連的傭兵斬草除根,很可惜有漏網之魚,我來台灣是來接你回去。在島上,我可以保護你。』
『就憑你?寶寶留下來,小爹保護你!大哥,你們也留下來!』嚴青秀的聲音像又在千里之外響起。
他的眼能夠魅惑人心,而他的話則足以讓她毫不考慮地跟他走。她是見識過黑色傭兵的作為,黑宿原的確是應付的了;而小爹則否,小爹或許有能力,但他還必須保護老媽跟肚裡的寶寶。
樊落瞇起眼,看著他。『我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會再回到那西色斯島上。』
『從你進島的那一天起,你的命運就被繫在那西色斯島上。』他還是微笑著,因為從她的眼裡讀出了他的威脅奏效了。
跟著他走,無辜居民才不會因她而受害。她的善心太多,是他能夠利用的弱點,真是奇怪,以往他的眼是盲了嗎?竟沒發現她的弱點,但無妨,如今他依舊掌握主控權;他能夠愛她,也能主控她的命。
樊落的眼移到遠處的陳屍地點,桃紅唇掀了掀,如果黑宿原沒側耳傾聽,幾乎聽不見她的低語。
『如果他真是因我而死,我會內疚一輩子。』因為旁人都當她是黑宿原的弱點,所以她待在這裡只會害人,為什麼沒有早點發現?無論跑到哪裡去,只要有人想殺黑宿原,那麼她就會成為他們的第一目標,因為在他們眼裡,她是他唯一的弱勢之處。
黑宿原捉住她的纖臂。『你不必抱著內疚之心,那不干你的事。』他的聲音很有說服力。
她看起來就像是一頭認了命的小老虎;他的眉皺起。這不正是他所期待的?期待她眼裡散發的星星給擊碎?她看起來像快消失似的……
忽然,她抬起臉,凝聚炯炯的火花,鏗鈸有力地一字一語吐出:
『如果你認為我真是你的影子,如果你真如你所宣稱地愛我,那麼,不管這分愛情能持多久,你能起誓你能全心全意地愛我,即使我試圖改變你?』
『以我父親起誓?』
『不,我要你以自己起誓。』
瞬間,他的眼裡散發迷惑之氣,而後自豪地笑道:
『你信任我,那麼我就以我自己起誓。』灼熱的目光逼視她。『如果你能改變,你就盡情地去做吧!而我,將視此為挑戰。』
啊,她終於心甘情願地當他的影子,跟他一塊回到那西色斯。說不出的愉悅,那是以往任何一項樂趣所無法比擬的,甚至連跟艾蜜的鬥智都沒有那樣的快樂。
在島上,他從不以為是孤獨的,他只是喜愛一個人獨處,沒有人敢靠近他,沒有人。而現在,他依舊不以為過去的日子是孤單的,只是莫名地,他對未來有了期盼。
她應該知道一入了島,他不會再放她走;就算是囚禁她一輩子,他也不會再放人。而她就因為背負多餘的道德,所以甘願跟著他走」
他的嘴角彎著圓弧,像是十分地滿意。她想改變他?艾蜜也曾試圖改變他,那是圖勞無功,她以為她能做到什麼樣的地步?但也無妨,她抱著滿腔期待,自以為能改變他的天性,那麼就讓她繼續抱持這種想法,他可以跟她就這樣耗上一輩子。
秋老虎的天空顯得有些陰暗不定,近中午的時間,日陽出現的機會不多,然而每當太陽露了張臉,他倆的影子總會淺淺短短地印在泥地上;有時候錯眼,還會以為影子跟人兒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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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寶是被強迫的!現在你們一個也脫不了干係!把你們吃飯的傢伙全給我帶著,殺入那西色斯島!」
「小哥,你當你在拍電影啊……哎啊!」嚴氏一族的小弟跌了個狗吃屎,蜂針從他臉頰上劃過。小哥當真是來真的!不得了啦!
「寶寶以為她真能改變一個男人的天性?那男人是毒藥,沒有理由要寶寶花一輩子的時間去改變他!」因為她太心軟了;因為她自以為是地必須背負兩人分的道德良知;因為她不忍見到有更多人受黑宿原的殘害;因為,因為寶寶被那個王八蛋滿嘴的愛情給騙了!該死該死,傻寶寶、笨寶寶,她以為她是誰?她是神嗎?那個黑宿原就算害死一百個、一千個好人,也不干她屁事啊!那個王大頭哪裡不好死,就死在鎮上,該死的該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