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一代嚴姓神偷的故事;而後他的子孫或以隔代或以好幾代之後總會冒出個類似羅賓漢的少年。不多,但總有點小小的事跡留下,是遺傳或是其他原因則不得而知。直到清末民初,日本據台,距嚴姓青年已有十多代的嚴家人有二名承襲了祖先的「怪病」,為國盡其能力,事後雖未得公開表揚,但於此奠定了嚴家神偷的基礎。
從此以後,神偷成了嚴氏家族的光榮祖業,不成文的規定也一代傳過一代。
嚴家人,十歲定終身。普通能力者,在十歲為第一關卡,可選擇成為嚴氏家族的普通人,與世上一般人無異。十歲之前所學武術即為防身之用,之後則進入一般學校就讀,成為支撐嚴氏家族的表面能者;非常人之才能者,則無關卡之限,不管是不是本家,只要擁有嚴家一滴血緣,即使一表三千里,依舊能夠成為嚴氏神偷中的主流人物。
以嚴卿官為例吧
他並非本系家親,但因天賦使然,「目前」居於嚴氏神偷第五,世界排名二十。這亦是嚴氏家族不成文的「祖條」之一
有能者並非始終居於上位,時時接受下位者挑戰是不荒廢的原動力。敗下陣退位,單挑勝者則佔其位。在嚴氏家族裡年輕一輩共有三十餘人,加上長輩及新新人類共近五十人是身兼嚴氏神偷之職,另余四十人左右則在十歲之後完全融進普通生活之中。
奇特的家族,造就不同的個性神偷。
如果說,在這些個性怪癖的嚴氏神偷裡,誰還能擁有熱情的天性,則非卿官莫屬。打小,嚴卿官的熱情就廣及眾人,並不是說他是那種動不動就同情小貓小狗的傢伙,而是他以他的方式對週遭的人「好管閒事」。舉個最實際的例子吧
「干……幹嘛啊你?」實際的例子正飽受驚嚇地緊緊貼在牆上,大眼瞪小眼的。
「你又沒去上課?」以笑容著名的嚴卿官不笑了,就這麼雙臂環胸地站在二樓階梯前。
「我……我……」我還上什麼課啊?都二十四歲的老女人了!她結結巴巴的,先天上氣勢就弱一截。她到底怕他幹嘛啊?他誰啊?老爸嗎?老爸都不管她了,他管個屁!
他的眼停在她拎的袋子上。「你蹺課去看小說?」
「我沒蹺課!」她辯駁。
「沒蹺課?那是今天沒課嘍?你嚴哥哥搬來三天,三天沒見你下樓一步。」
「你監視我?」她驚駭,腦海中忽然想起言情小說作者林如是寫的某本有關偷窺的小說。不會吧?這種小說裡的情節也會發生在她身上?偷窺?拷!她這麼有本錢嗎?
嚴卿官未可置否。事實上,他不得不承認對她確實是有那麼點「監視」的意味存在。他一向習慣將屋門半開,不全關是因為喜歡空暢的環境;台北的居住場所太小,平均一間屋子三十多坪就折成五、六個隔間,對他這個久居國外的人來說,是嫌狹窄了些。
初時,並非刻意注意她,單純樓上樓下的關係。但連續三天,白天三樓風不吹草不動,幾乎以為她蒸發了,但一到晚上,樓上的人像復活似地走來走去,偶爾是她的自言自語,聲音不大,但他的耳力向來靈敏,往往她這樣「吵」,可以「吵」到六點鐘,然後再度蒸發。
他當然會擔心,不僅是單純的鄰居關係。
她的個頭小小的,外貌孩子氣很重,他第一眼看到她,就覺得這女孩的長相並非絕對的討喜,但就是……對了他的味。不曾有過這種感覺,一般人往往容易被美貌所惑,這是大部份一見鍾情的由來,而在他的家族中所灌輸的是「感覺」。
除去姣好的美貌之後的「感覺」。
這種「感覺」就像是對了味、順了眼。沒見過面的人在第一眼裡卻有熟悉的感覺,這是他的家族對一見鍾情一貫性的看法。
他從未體會過,直到遇見了小牛妹妹。
他在她身上印證了那種「感覺」,但她的年紀好小,小到足以當他的妹妹……又有何不可?他想要照顧她的意圖已超出作鄰居的本份之外,而他也並不覺得有任何不妥。
「幹嘛啊你?」老看著她很有趣嗎?雅惠努力的嚥了口口水。他的目光好……「邪氣」喔!「你讓不讓路啊?」
嚴卿官還沒答話,二樓的鐵門後突然冒出一張臉。是那天被拒於門外的長頸鹿男人。」卿官,買不買菜啊?如果有時間跟三姑六婆打交道,拜託你先去覓食,好不好?」
拷!誰是三姑六婆啊?雅惠翻著死魚眼瞪了那長頸鹿一眼。
「雅惠。」嚴卿官露出他一向的招牌笑容。
「幹嘛?」
「咱們剛搬來老吃外食,還不太清楚附近的超市在哪裡,小牛妹妹你就帶個路吧。」嚴卿官的語氣溫溫吞吞地。
啊?超市?雅惠還沒反應過來,嚴卿官就先走來「搶」過她的袋子。
「你想幹嘛?那是我的書耶!」雅惠低叫道。沒辦法,他太魁梧了,她怕死了被他一拳打下樓。
嚴卿官把袋子扔給丁玉堂。「你先收著吧,待會兒再還給她。」
「哦?小說?」丁玉堂的眼光閃了閃。「這幾天我無聊得很,正要去找小說出租店呢。」他翻了翻袋裡的七、八本小說。「於晴?沒聽過,好看嗎?小妹。」
雅惠的嘴撇了撇。「馬馬虎虎,打發時間還可以。」她是曾聽說過有些男生喜歡看小說,不過這還是她頭一遭遇到。
「還有沈亞的啊?!我看過,我看過她的妖精系列。」
他的口吻顯得興奮,讓雅惠不得不對他另眼相看了起來。她很少面對面的碰過喜歡看言情小說的人,尤其是男人。
「我妹每年都會寄個幾本到紐約給她老哥解解饞。『愛與勇氣,永不失敗』,妖精名言,不是嗎?」他的神色顯示他很懷念。
「是名言啊!」雅惠輕哼了一聲。「這種東西不就是給人夢想嗎?『愛與勇氣,永不失敗』?嗤!相信的人就姓愚了。」
原本丁玉堂是翻著小說看著,聽了她的話之後,馬上帶著受傷似的小鹿眼神看著雅惠。「我姓丁,叫我丁哥哥就好,以後敢擅自改我的姓,我會打你屁股喔。」換句話說,他是相信愛與勇氣的忠誠信徒。
有……有病啦!新搬來的鄰居都有病!一個是衛道人士,一個是對言情小說走火入魔!她很想搬家,真的很想!
「奇怪?都是我沒看過的作者耶。」丁玉堂再度把眼睛轉移到小說上。「小妹,下次去出租店別忘了找我,不然小心我會欺負你喔。」
神經!她會找他才有鬼!
「啊?」腰際突然環上一隻手臂,她驚駭:「你想幹嘛?」非禮啊!她發現自己騰空起來,被人拖著下樓。
「上超市。」嚴卿官答道。
「我沒答應啊!」雙腳沒法腳踏實地,會讓人心生恐懼。「你!你先放下我吧!」
「你成天待在家裡不會生霉嗎?」他像拎小雞般一路拎她出門。
「不要啊!外頭很熱,你知不知道啊?」她應該睡死在家裡,就一了百了了!真他媽的王八蛋!
「啊──」慘叫成了絕響,阻隔在公寓鋁門外。二樓的丁玉堂入迷地蹲在地上,邊看小說邊吃吃發笑,渾然不覺嚴卿官何時擄了人出去。
很久沒運動的下場是陣亡在半路上。
距離最近的生鮮超市有十五分鐘的路程,不算多,但足以讓雅惠口吐白沫告饒求救了。
真的!沒騙人,她的體力比頭豬還不如,尤其在夏天;她討厭熱氣就如同厭惡作品被比較一般。這樣的譬喻是有些好玩,但身為四年作者的她,深刻的體會到所謂的比較不過是賣量的好壞,而不幸她只是個下三流的賣量作者,比較下的結果多可預料。
「小牛妹妹,你的腳力很差喔。」嚴卿官皺起眉頭,看她汗如雨下。
雅惠只是瞪了他一眼,懶得搭話,只覺頭有些疼了。不喜歡在熱天出門的原因還有其他──她有頭痛的壞毛病,遇熱則加速發作,所以寧願在家裡開著冷氣睡死,也不願走出家門一步,但兩分鐘的小說店路程則不在此限。
一進生鮮超市,她就賴在冷凍庫前死不肯走了。
「這樣會感冒。」嚴卿官的濃眉蹙得更深了。
「你管我啊!路帶到,請自便。」頭暈暈、眼花花的,是偏頭疼的前兆。倒楣!她厭惡夏天就是這個原因。
「小牛妹妹,你是要嚴哥哥請你吃糖,你才要離開那裡是不是?」他的口氣溫溫吞吞地,顯然把她看成很小的孩子。雅惠透過鏡片望他,正要出口成髒,卻見他雙拳關節咯咯的作響起來。
「啊……」他好像要使暴力耶!她悄悄瞟一眼他似笑非笑的臉龐。沒錯,看起來確實很和善,但有點……凶暴的樣子。
「小牛妹妹,過不過來陪你嚴哥哥買菜啊?」他的語氣特意拉長,有點像是在威脅,成功激起了雅惠怕事的心態。他的觀察力驚人,短短幾次交「手」,就發覺她的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