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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於晴

  她沉默了下,輕聲笑:

  「你說得是。我也二十了,也許再過兩年,就步了高大哥的『後塵』呢。」

  「說什麼後塵?你這小子一定得來喝喜酒,我到時有藉口,就說跟同事一塊回老順發,隔天馬上出來,多好——」順手要敲一下她的後腦勺,才碰到她的頭髮,就覺又絲又滑。

  「哇,你幹嘛?」有人跳出來尖叫。

  高朗少嚇了一跳,連忙縮手。「你……你嚇著我了,方小弟。」

  「我才被你嚇了跳。」方果生酸意四溢,道:「明明兩個人都是男人,你這樣摸她、那樣摸她……」他學高朗少的摸法,一直摸她的頭髮。果然又軟又滑,比他自己保養得還好。「你不被人誤會才怪!」

  「……方兄弟,你可以放下手了。」西門庭面色不改地說道。

  方果生聞言,才驚覺自己好像模過火了,連忙乾笑地收手。

  「你可不要誤會啊。」高朗少生怕這剛來做事的小子,四處傳話。這是小鎮不比大城市,流言可不會傳了七十五天自動結束。「我跟阿庭之間清清白白的,絕沒有任何齷齪!」

  西門庭失笑:「高大哥,方兄弟是玩笑話,你怎麼當真了?」

  「通常當真的人,心裡就有鬼。」方果生咕噥。

  高朗少聞言,滿面通紅。

  他對西門庭當然沒有任何的不軌念頭,只是有時候看見阿庭露齒而笑時,他跟大夥一樣,都會心跳加速。有一種人,天生就有魅力,男女都會被迷惑,可是,他很清楚那只是一般人對吸引人的人事物無法抗拒。

  但,就在方纔,即使阿庭沒露齒笑,他好像也有點心動了,所以,才很心虛啊。

  西門庭看他一眼,眸裡帶著淡笑,為他解圍道:「也不過是摸個頭髮而已,大驚小怪的。高大哥的頭髮若是保養有方,我也想摸啊。」

  「是是是。」高朗少見方果生很不以為然,暗自告訴自己別跟年輕人槓。「阿庭,你趁能跑的時候多跑跑吧,將來被迫結婚生子,那時想要隨心所欲地過生活,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啊。」

  西門庭點頭,淡淡一笑:「我懂的。」

  高朗少臨走之前,正要拍拍阿庭的左肩,忽地有人抓住了他的手。他一愣,見是方果生。這少年的力道真是驚人的大啊。

  「唔……你的手,真美啊。」方果生乾笑,當作沒有看見西門庭的瞇眼。

  高朗少立刻縮手到背後,並命擦拭。「阿庭,我先去前廳了,你要小心、要小心。」最後兩句話是含在嘴裡,瞪著方果生的。

  西門庭慢吞吞地打量方果生,打量到後者寒毛直豎。

  「西門哥哥,你怎麼用這種眼神……看我呢?」

  西門庭一一掃過他的眉、他的眼、他的臉、他的手,甚至是頸色,完全都與嬌貴兩個字稱不上邊。

  站在她眼前的,是一個看起來很討喜可愛的少年,怎會知道她的左肩有傷未癒?

  這少年叫方果生……連南京城都有一個同名同姓的人啊。

  忽然之間,她的視線停在他的眸瞳裡,良久,她才很有趣地笑:

  「方兄弟,你真像是我認識的一名故友呢。」

  「故……友?」

  「是啊,我這個朋友他賊頭賊腦,貪性很重又嬌貴,我還記得,他有一個生死至交,洩露了他一個秘密。」

  誰?是誰洩露的?方果生揣測不安。是老趙?還是奉劍堯?不論是誰,都沒有人與她獨處過。

  還是,她在試探他?

  哼,想試他?也不想想他的功力多高深,他絕對相信就算他扮成三哥,同住一家的四哥也絕對看不穿;連自家兄弟都看不穿了,世上還有誰能看穿他天衣無縫的人皮面具?

  「你朋友的秘密跟我有什麼關係?」

  「你先說,你在廚房做什麼?」

  說起這個,他就得意。「我在廚房做點爽口的面,我曾在其他大戶人家的廚房做過,多少學會一點,你若要嘗,我馬上去拿。」真的不是他要說,老順發的廚技真的好糟,糟到他邊吃邊吐,寧願自己做飯菜。

  「你一定還會縫紉、飲詩、千杯不醉、打算盤、畫畫,反正每行每業你都專精一點,是不?」

  「你怎麼知道?不,我是說,我在這麼多地方工作過,你都猜得出來?」他內心充滿驚訝,難以置信。

  她展顏開朗地笑:「我那個朋友的生死之交說:因為他長得很嬌貴,所以人人都以為他就是個嬌貴的大少爺,有時,連他自己都被自己的外貌給騙了,以為自己就是那樣的性子。」

  「……這是你說的那個朋友的生死之交說的?」方果生的雙眼睜得大大的。

  「最後一句,是我補的。」她笑。

  「……」她果然認出他了吧。到底是哪個環節出錯?要論觀察入微,世上的人比比皆是,為何只有她認出來?是她眼太利,還是他在她面前特別笨拙?他的自尊好受傷啊。

  「方兄弟,再過了兩個月我大概會回南京城吧。」

  「啊?」

  原本唇角眉梢處處是趣味的笑意,被有點無奈的笑、有點無所謂所取代。

  「從小到大,我沒想過要做什麼事,直到有一天,看見民信局在徵人,我就想,在民信局裡做事,可以四處跑,也許能為小弟找到良方。於是,我就做了,做到現在,一直恪守本份,可是,我二十了。」

  「你……還不算老啊。」

  「嗯哼,一朵花就算被層層包住,只要到了盛開的時期,仍然會有人聞香而來。」她笑歎:「就算一輩子想要處於兩者之間,終究,還是掩飾不住啊。」

  方果生想起方才高朗少不由自主地摸著她的頭髮。

  那種對異性的吸引,即使她極力掩飾,也會因她的年紀漸長而逐漸散發女子的氣息。

  連她都察覺到了,只好回老家嗎?

  不得不承認,她處事有著男子的爽快作風,又有女子的優雅,更有隨遇而安的特性;沒有男子的粗枝大葉,她也不計較人生得失……不會吧?才通信幾年,相處過幾日,就把她摸得這麼透?原來,他這麼注意她嗎?

  身側的五指微微勾起,成拳,家想要抓住什麼,然後驚覺自己的失態,連忙強迫自己鬆開。

  「西門哥哥,你要回南京……你笑什麼?」第一次瞧見她難以控制地「噴笑」出來。

  「沒,聽你叫一聲西門哥哥,我真是……覺得挺有趣的。方兄弟,你來老順發做得慣嗎?」

  「有得吃、有得住,很習慣呢!」他討好地說。

  「那就好。像我,雖然有什麼吃什麼,可偶爾,也想讓嘴刁一下。每當此時,我總想起我的至交,他曾在信上寫著,非美食難以入咽,可他又說他易容之好,世上無人可比,而他的易容,我是見過的。一個易容之技冠天下的人,一定很講究神韻、氣味、肢體動作,說話方式跟該有的飲食習慣,他常易容成旁人,我猜他一定得配合吃些他不喜歡的食物。」

  方果生臉皮抽搐。「西……西……」在她沒說破之前,他抱著一線希望,就是不甘願莫名其妙被她認出來。

  「別再叫西門哥哥,怪噁心一把的,叫我挺之就好。我大哥叫我小六,同事叫我阿庭,我這個字只有一個人在叫,我想現下他大概在天涯海角,搞不好這一輩子無緣再見了呢。」

  「挺之……哥,我、我剛聽順叔提到,今天晚上有個神秘客人來。」

  她目不轉睛地注視他,等待下文。這人絕不會無故出現在這裡,必定跟今晚的客人有關。

  「這客人,據說是個官。」食指舉到唇間,方果生神秘兮兮地靠近她一步,隨即像聞到她身上什麼味道,神色雖然沒有變,但又巧妙地退了兩步,輕聲說:「他來做客得保密,你連其他人也別提啊。」

  「哦,好啊。」順叔有認識朝廷命官嗎?

  方果生微微垮了臉。這女人,也太無所謂了,至少得問問前因後果吧!

  彷彿看穿他心中抱怨,她又補了一句:「這朝廷命官來小小民信局做什麼?」神色表露趣味。

  方果生很有成就感地壓低聲音道:「據說,是朝中有高官傳遞私信,托老順發送這信,收信的官員為表敬重,特地選今晚來拿信。」

  她走近他一步,發現他很小心地倒退一步。她好奇問:「現在還有這麼清廉的高官,送私信竟然不托驛站?」

  「那當然,據我所知,是有這麼一個。」方果生的鼻子翹得老高。

  「你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我的至交曾在信裡告訴我,他有一個大哥,位居朝廷高官,為官很惡毒很貪污,可是骨子裡是很清廉的,這麼充滿矛盾的話,我還是頭一回聽見。不知道是不是跟方兄弟嘴裡說的是同一個人?」

  他連有個兄長在朝廷做事都告訴她了嗎?那他到底還有什麼沒有說的?可惡!他寫信時必定被豬油蒙了心,才會把所有的事都不小心說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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