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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於晴暈黃燭光下,她的長髮垂放在身後,雖未穿耳洞,但細嫩白膚,略嫌慵懶的神態已流露幾分女兒嬌氣。 幸而近年皇朝荒淫無道,貴族百姓有樣學樣,個個放浪形骸,以情為名、性慾為實;在坊間檯面下賭注,賭誰家男孩生得最美,因而一時之間,只聞貴族一夜嘗百女。她初聽之時,只覺作嘔萬分,卻不料這樣的風氣助了她一把,無人疑她偏女相,只當現今這樣弱質的男孩愈來愈多。 她捲起紙,收到書櫃之上,掩嘴打了個呵欠,肚皮忽然作響起來。 「慘了。」她叫苦。 聶府房租便宜,但進士共享一僕傭,一入夜,什麼事都得靠自己來。 不知廚房還有沒有剩食?她想了一會兒,將長髮綁起,懶得換上束胸長布。她才十八歲,發育較慢,只要沒有大風,應是瞧不出她胸部凸出。明知自己有惰性,遲早有一天會害了自己,但這是天性,難以更改。 「忙了一天累極了,偏偏在這時候叫餓,這個肚皮真不爭氣。」她喃道。推開房門,涼風襲來,她縮了縮肩。 來時她只認自己的房間,領路僕傭並未帶他們認聶府其他院房。半合著眼,沉吟了下。 「廚房在哪兒,我也不清楚,不如就走個一百步好了。」 她微笑,踏出一步再一步。圓月當空,趁著月色出庭院,往東邊走去。 「一二三四五,五步已成空;六七八九十,十步仍無食!唉,可別步步白走了。」 她走走停停,無心賞月,只低頭數著步伐: 「九十七步啦,哎呀,連個人影也沒遇上,這下可好,真要餓肚子了!九十八……九十九……一百……」正好踩進拱門內停下,多一步也不肯再走了。 忽地—— 「誰?」稚氣聲音暴喝。 她抬起眼,見到銀光一閃,直往她逼來,同時眼角瞥到熟悉人影。她動也不動,任人抱她離開原地。 「爺,小心他是樑上小賊!」銀鉤嵌進石砌拱門內,聶滄溟身後的小堇大聲急叫道。 「你連人也不看,就能確定他是賊?」聶滄溟回頭瞪了小堇一眼,不悅道。再低頭望向懷裡少年,錯愕了一下。「是你?」 「好巧,大哥。」她無辜笑道。 「你怎會在這兒?」 「小弟餓了,特地出來覓食。大哥,你先放下我,莫要教小女娃兒看傻了眼。」 聶滄溟這才注意他只手樓住她的腰,她的前身倚在他的懷裡,極為柔軟—— 他連忙鬆了手,她直接跌坐在地。 「哎呀,好痛,大哥你要放開,也得小心點啊!」她哀叫道。 他瞪著她。月光下,她的長髮上束,但仍然有些濕意;身上香氣傳來不斷,必是剛沐浴過,難怪……難怪她沒有束胸。 他尷尬地掉離視線,指尖微微發熱,不敢趁著月光瞧著她白裡透紅的肌膚。 「爺……我懂了!他喊你大哥,原來是爺的兄弟!」小堇忽叫,短短的肥腿跑上前。 「她不是我兄弟。」他斥道:「你忘了今日有進士要搬進來?」 小堇果然還太小,白日還耳提命面。到晚上她就忘了,人多複雜的關係她記不住,只知陌生人等於敵人的說法。 「爺……」 「喊爹。」聶滄溟糾正。轉向譚碔砆,抱拳道:「譚大人莫要見怪我家女兒無禮。」 「什麼大人!聶大哥,以後咱們就是自家人了,你叫我一聲碔砆小弟便是,別再用官場那一套。」她的目光落在小堇身上,黑眸緩緩眨了兩次後,向她招手。「來來,小妹子,我懶得起來,你過來一下。」 小堇遲疑地看聶滄溟一眼,走到譚碔砆面前。「譚……譚……」 「叫我碔砆哥哥就好了。」譚碔砆從懷裡掏出一雙手套。「你是大哥的女兒,理當我該送見面禮的,偏我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隨身帶的只有一雙手套,你就收下吧。」 正要拉起小堇的胖手,小堇立刻退後一步,臉紅道: 「爺……爹說過,無功不受祿,小堇不能白白拿公子的東西。」 「哦?那正好,我餓得慌,小妹子,我是最怕餓了,你要能拯救我不餓死,這就是大恩了。」 「這……」身為爺的護衛,該隨身不離爺,怎能幫這個公子哥哥進廚房呢?見到聶滄溟向她微微點頭,又見這雙手套繡著繽紛的花朵,她吶吶說:「我……去去就來,馬上就回來,爹,你千萬別亂走。」 她紅著臉收下手套,展現飛毛腿的功力消失在拱門之後。 「跑得比我還快呢。」譚碔砆驚奇叫道。 「你半夜不在房裡休息,為何走到這裡?」 「因為我餓了啊。」 「你剛自瓊林宴回來……」 「你當官宴能吃下多少?何況,我一天得吃六餐以上。幸好找到大哥,不然明日一早,府裡會多了具躺屍。」她仰起臉,注意到聶滄溟的視線始終落在它處。「大哥,你有女兒了?我瞧她不像你。」 「她自幼跟隨我,咱們情同父女。」他淡淡說道。 「小弟聽說大哥家中兄弟眾多,每一人都有貼身護衛,大哥的貼身護衛該不是小堇妹子吧?」她試探問道。那小娃兒看起來不過八歲左右,怎麼看都不像是身懷絕技的護衛。 他的目光終於掉回,定定注視她。 「你私下調查我?」有心人要調查,他是不介意,唯獨她,總覺赤裸裸地曝光在她面前。 「不算調查。聶家在京師一帶是茶餘飯後的話題,先莫說大哥在朝為官,聶三年紀輕輕接手全國書肆,已有小成;老五『傳說』在鄰國經營書肆;老六學醫等等。大哥,這些閒話我只要在客棧裡一坐,到處都是。」她東張西望,瞧見有涼亭,估了估距離,向他伸出手來。 他瞪著她細白的手掌好一會兒,才恍悟她的用意。 他遲疑了一下,握住她滑酥的小手,拉她起身。她的行為真不像是個姑娘家,若不是他極為信任自己的雙眼,早就誤認她為男子了。 她走進亭中,遲緩又東搖西晃的。 「你……喝了酒?」不敢走近她,因為充斥鼻間的皆是她的香氣。 「在宴上是喝了點。」她坦白道,倒在石椅上。「幸好我只是小小探花,不然早讓人抬回來了。」見他保持笑容,目光卻露嫌惡,她笑道:「小弟不是醉酒,只是挨不得餓,一餓就頭昏眼花了。」 她的身子似無骨傾趴在桌上,不像讀書人坐得端正。 聶滄溟不贊同地蹙起眉。憶起先前她面對小堇的銀鉤,閃也不閃,問她道:「你不曾習武,方纔你不躲開,若是誤傷,你不怕嗎?」 「大哥在場,憑一個小小娃兒,怎能傷得到我,是不是?」她的語氣真誠,卻騙不了他。 這樣的語氣,他再熟悉不過了。白日在奉天殿外,因為太過震驚她的性別,一時不察著了她的道,但章大人無心的話讓他細細打量起她來。 她無時無刻不在笑。笑似真誠,在他眼裡卻顯虛偽過頭,果然像極自己一向對旁人的態度。 見他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她笑歎口氣。「好吧,我瞧大哥也是聰明人,小弟就從實招來吧,原本想給你圖個好印象的。我不是不怕,而是懶得動,方才從瓊林宴回來,我沐浴更衣後便餓得慌,人又貪懶,也不願半夜差僕進廚,我就告訴自己,若能在百步之內找到廚房,我就找些飯菜吃;若是不能,就打道回府,大不了明兒個不上翰林院便是。」 他奇怪問道:「為何明日不上?」 「因為小弟起不來。我說過我是挨不得餓的,白日若是餓一頓,我就沒法思考,容易胡言亂語;晚上餓一頓,隔日恁是敲鑼打鼓也驚不醒我來。」 「你千辛萬苦考中功名,卻又漫不經心。你要知道在朝為官,哪由得你胡來,說不進翰林院就不進!」他微斥道。依她這樣任性想法,不必等她被人發現她的性別,在那之前就先給她的惰性害死了。 她微笑,打開扇子納來涼風。說道:「什麼叫千辛萬苦,我可沒嘗過!這功名,易考,八股文不過爾爾,考上了也不稀罕。」 聶滄溟微瞇起眼,瞧不慣她自大的言語,卻也不再出言反駁。她與他何干?何須他來多嘴? 過了一會兒,小堇快步跑回來,端著一籠熱包子。 「哎呀,好香,真是麻煩小妹子了。」譚碔砆忙不迭地接過,撕開包子小口吞食。她的吃法十足秀氣,一點也不像餓壞的模樣。 「府裡的廚子做的菜很好吃、很好吃。」小堇與有榮焉說道,隨即規矩走到聶滄溟的身後。「爹,咱們是不是要回都督府了?」 是該回去了,小堇還小,禁不起一夜折騰。他再看譚碔砆一眼,忽出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