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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於晴

   

  「難道他是想要謀刺章大人?」但為何遲遲不下手?

   

  「他是想要謀刺章大人,下不了手是因父子天性在作祟。」見他詫異,她搖頭苦笑:「大哥,你該知道這些年來靡爛的生活導致淫亂理所當然化,貴族間有一遊戲,比誰弄出來的男孩最俊美,鄉野村姑因此受害,殷戒正是這項遊戲的產物。出生了,卻無人理會,他孩童時曾因家窮被收作孌童,後來逃出。他入尚書府,是想手刃親爹,到頭來卻心軟了。大哥,一個人怎能恨與愛同時擁有呢?」

   

  這是亂倫啊!父與子搞出了什麼?這樣的孩子又受盡了多少苦楚,就算從此以後活了下去,他身上曾烙過的傷痛永遠不會褪……聶滄溟該悲歎,但等了半晌,殘存在他心頭的還是只有慶幸。

   

  「既然謀刺不了,他怎會心甘情願地跟你走?章大人已失去你,又怎會願意讓出手下的少年?」他開口問道。

   

  「因為我聰明啊。」她輕描淡寫地說道:「不如這樣吧,大哥若能說出你如何讓章大人點頭放人,我就告訴你,我是如何說服他們的。」

   

  他露出掩飾的微笑。「人都救出了,還談那些做什麼?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他在敷衍,她聽得出來,也不想再逼問他。他所付出的,必定是連她也會內疚一輩子的東西,倒不如不要知道,省得罪惡感加深。

   

  天底下,他大概會是唯一一個以為她被侵犯,而執意要她的男人吧。說不感動是騙人,只是很想問他,方纔他究竟是在對一個男子求婚,抑或對一名女子允下承諾呢?

   

  想問他,卻不能問,還是寧願當他以為她是個男兒身;因為她小心眼兒,不甘心自己的性別被人瞧出。

   

  「我早該明白的……」他喃喃道。

   

  「明白什麼?」她好奇問。

   

  「明白你……毫髮未損。」他真是氣昏了頭。她的身子若真被碰過,姓章的怎會不知她的真實性別呢?一旦知道她的性別,大可以殺頭罪來辦他,屆時就無人搶碔砆……

   

  當時他喪失了理智,是他的錯。抬起眼望著譚碔砆的笑臉,他氣自己的疏失,但只要她平安,這點疏失算什麼?

   

  馬車一個顛簸,她的身子極輕,往前傾了下,不小心跌進他的懷裡。

   

  她的臉微紅起來,笑道:「對不起,大哥……」正要爬起,他卻緊緊地抱住她不放。

   

  他身上的味道再無當年那股腐敗之味,是因為他心中的魔鬼逐漸褪去了嗎?

   

  「大哥,你的味道真好聞。」她笑歎。

   

  「若是你愛聞,那麼就讓你聞上一輩子吧。」

   

  她呆了下,暗自要不動聲色地脫離他的懷抱。他抱得極緊,難以掙脫,她心一慌,正要言語激他鬆手,馬車已停在聶府大門。

   

  馬伕俐落地打開車門,見到的正是這一幕。

   

  任何人不得未經原作者同意將作品用於商業用途,否則後果自負。

   

  一個月後,馬伕辭了職,在京師開了間小客棧。

   

  在往後的四年裡,對他們之間所有捕風捉影的臆測全結束在這間小客棧裡,馬伕義正辭嚴對每個有心人說:

   

  「我曾為聶而做事,理當為他們闢謠。」頓了頓,又道:「我在聶而做事,親眼目睹了許多事,如果想知道事實真相,不妨留下用飯吧……」

  第八章

  謠言似真似假又流傳了四年。四年裡小事不斷,皆安穩度過,只是譚碔砆的美愈來愈驚人,像一朵盛開不凋的花。

   

  他想摘,頭一遭這麼想要摘下這朵花,卻苦於這朵花的自我太強,只能等待最佳時機。

   

  「碔砆,你在書房嗎?」外頭傳來輕喊。

   

  等了一會兒,書房內無人應聲,他輕輕推開門,舉步如貓地走進。

   

  尚未見到人,就先瞧見地上掉了一張帖子。他順手拾起,帖子是給譚碔砆的。不知是何人邀約?

   

  這幾年,即使有人覬覦譚碔砆,也礙於他,不敢輕舉妄動。

   

  「賞花宴?」他略看了一下名單,被邀多是翰林院之人,她一向有所節制,他也盡量不干擾她的社交活動,她參加過大大小小的宴會,這一次應該也無礙。

   

  他放下帖子,直覺往窗下屏榻望去,瞧見她側躺在上頭小憩,屏榻角落還擱著點心及幾本藍皮書。

   

  根本無病無痛地無事,卻跟翰林請假。大明朝官俸極少,她一連請了半月假也不怕扣薪,分明是吃定他了。

   

  一陣春風從窗外吹來,拂動她幾許髮絲。他的手不聽控制,自動撩開她頰上的亂髮,指尖輕觸她細嫩的肌官,心跳快一拍,立刻退開一步,保持距離。

   

  他自認非貪戀美色,然而每見她一回,總覺心中蠢蠢欲動。

   

  又是微風吹進,飄進幾朵落瓣,他怕她著涼,伸手越過她,欲將窗子關小。

   

  花瓣落在她的頰上、唇上,他瞪著她,明知不該,但就是心猿意馬起來。

   

  脫口輕喚一聲:「碔砆?」

   

  見她睡容依舊秀雅,俯身隔著花瓣在她唇上烙印一吻。窗外落花紛飛;窗內他貪戀逾矩。

   

  她的唇又涼又甜,怎麼沒有人發現這樣柔軟的唇瓣是女子所擁有呢?他暗自歎息,喃道:

   

  「碔砆啊,碔砆!你可知你時時教我提心吊膽嗎?」縱容短暫地失神望她。

   

  他明白她聽不見他訴衷情,因為她一旦入睡,任由地動山搖,不到時辰不會醒來。

   

  去年京師大地動,全宅的人都逃出去,唯獨不見她蹤影,他奔進找她,才發現她睡死了。

   

  她聰明在大處,小虛的迷糊卻足夠害死她了。

   

  「滄溟兄?」段元澤在外頭喊道。

   

  他一凜,回過神,怕驚醒她來,連忙將點心盤子挪到几上,拉好她身上的薄被,才輕步退出書房,將門靜靜合上。

   

  「滄溟兄,聽說碔砆今日又請假,是不是又不舒服?」

   

  「小聲點,她剛睡。」

   

  「又睡?」看了書房一眼,段元澤見怪不怪。與譚碔砆相識七年,早已習慣她在哪兒都容易入睡。「最近他睡得真多,是不是得了怪病?可要請大夫來看。」他壓低聲音說道。

   

  「春天一來,她易昏昏欲睡,讓她睡夠了就沒事。」

   

  「我可沒見過哪家男兒像他這麼嗜睡的。唉,幸好有你收留他,不然萬一他娶妻生子,我還真怕他的老婆跟孩子嫌棄他胸無大志。」段元澤取笑道。隨即推了推他,說道:「你……該不會不願其他男人見到他的身子吧?我瞧他這幾年若有小病小痛,也是到藥鋪子抓藥了事,不請大夫。滄溟兄,你的獨佔欲未免太強了……」

   

  聶滄溟一陣苦笑。

   

  「我確實不願讓其他男人碰她,哪怕是大夫也不成。」有意引他到前廳去坐,免得吵醒譚碔砆了。

   

  段元澤卻說:

   

  「前廳有談顯亞,我與他在門口相遇,他也是來探望碔砆的。」

   

  「他也來?」談顯亞來的次數未免過於頻繁。

   

  「碔砆請了半個月的假,他擔心,所以來探訪。我瞧他對四年前碔砆身陷尚書府,他卻礙於其岳父無力救人之事耿耿於懷,所以這幾年他待碔砆不錯,連建戰船一事,他也鼎力相助。其實,多一人對碔砆用心,碔砆就多一分安全,你就暫時將這嫉妒吞下肚裡去吧!」

   

  聶滄溟直覺反應笑言:「我哪兒來的嫉妒呢?有人對她好,表示她的魅力無法,也證明我沒選錯人。元澤,你真是說笑了。」

   

  段元澤看他一眼,摸鼻搖頭。「你要當我說笑就說笑吧,反正大伙心知肚明。只是我得先提醒你,一旦你領兵出戰倭寇,短則數月,長則數年,你在東南沿海,碔砆身在朝中,章大人雖已告老還鄉,可邵元節仍對你有敵意,我怕他將主意打到碔砆身上。」說得很含蓄,言下之意就是怕當年之事再重演,屆時朝中無人可護譚碔砆。

   

  他垂下雙眸,並不表態,良久,才說一句:「其實……她有足夠的才智可保護自己,有我無我並無差別。」

   

  這句話是肯定她的能力,也同時在說服自己,但心裡總會有牽掛。

   

  「滄溟兄,你變了。」段元澤又吃驚又正色,說道:「你竟將你部分真實的面貌揭露給我瞧見,這是不是表示,你真當我是肝膽相照的朋友了?」

   

  聶滄溟怔了下,收起臉上猶豫,搖頭笑著:「別要吵醒碔砆,咱們前頭談去。」語畢,與他共同離開庭院。

   

  「哎……」什麼吵醒?她壓根未睡,他們的所言所行,她是聽得一清二楚。

   

  書房內,譚碔砆微惱地張開黑眸,撫上朱唇。唇上有花瓣,但隔著它依舊能感覺他唇上餘溫及氣味,不難聞,甚至她已習慣了這樣的味道。

   

  她傭懶地爬起,撩起垂下的長髮,伸舌咬進花瓣吞下,喃道:

   

  「是第幾次了呢?他分明早就發現我是女兒身了,才會這樣待我,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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