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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於晴

  「不知她的傷,好多了嗎?」他喃喃道,不停地想起她口吐鮮血的模樣。

  「她的陽其實不算重,只要好好調養,用不著十來日就康復。」明知多嘴不是自己的天性,但事關淵玄,他不得不說。「你對她若有意,為什麼要讓她走?」

  聶淵玄沒說什麼,只是輕輕撫過枯樹的樹皮。

  「我曾聽四哥提過她在十年前就已是自由之身了,大哥親自將她的賣身契丟進火爐裡。」聶九平靜地說道,見他注意力全轉過來,才又道:「是她自己自願留下教小弟們功夫,其實她已不算是你的護衛了。」

  是嗎?原來大哥沒有騙他,真的答允他放她自由了。胸口微微刺痛,那種感覺從發現她是練央起就一直在蔓延,他心知肚明刺痛的原因……掌下的樹皮凹凹凸凸地,他心不在焉地瞧著上頭用刀尖列成的字,隨即浮起苦澀又憐愛的笑容。

  上頭是小練央剛進園裡來氣他欺她,就在樹上刻些咒罵的字言。他繞著樹走,逐一發現一些斷續不清的刻字。聶九靜默地在旁看著他的舉動,見他又停下怔怔望著上頭的字。

  「淵玄?」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翩翩兮,四海求凰……」他喃喃地覆誦上頭的文字,不由得拳頭緊握。現在不管怎麼想握,再也握不住她的手了。

  胸口的刺痛已非微疼可言。「是我錯過、是我錯過!」他沙啞道。

  「淵玄,你想要什麼,我都會盡力為你拿到手。」

  聶淵玄聞言,失笑兼苦笑。

  「你不必再因內疚而想盡辦法為我去搶到什麼,大哥以前如此、三哥、四哥亦然;不管旁人的委屈,只要我想要的,甚至你們認為我想要的,都會去搶到。現在我已經擺脫過去的陰影,你也可以,不要再讓我們沉淪在過去的罪惡及自責。」他忽然取下面具,露出火燒的臉龐,唇畔微微勾起淡笑:「這就是現在我的臉,是很醜,但跟了我十多年,我已經習慣了;這張臉為我謀了另一條路。你也是啊,這世上只有一個聶八、一個聶九,皆是獨一無二的,別再掛心我了。」

  聶九看著他臉上每一條燒壞的翻疤,良久後,聲音也粗啞問道:「我不內疚了,那麼,你可以告訴我,你這一生最想得到的是什麼嗎?」

  德高望重的講書師傅?眾人不再驚異的眼神?平靜的生活或者原來的容貌?不,都不是──「我最想得到的……已經錯失了。」他啞道。

  枯葉不停地飄落,聶九忽然動作極快在他面前出手,他連避也不避的,掌風撩起他的髮絲,打落幾塊樹皮。

  「你當真不怕我了,淵玄。」聶九闔上黑眼,沒有給他反抗的機會,抱住他。

  「十五年來我一直想要告訴你的──對不起,我從未想要害你落得毀臉的地步。」他半顯激動地。

  那一聲「對不起」充滿自責以及自我的解縛,就像是解藥一般,融化掉一層冰凍的手足之情。聶六曾私下告訴他,當他在躲避其他人眼光的同時,老九也以酒澆愁,自我放逐著。

  「什麼人都能恨一生,只有親手足能輕易被原諒。」聶淵玄戴上面具,溫笑道:「以後,有空可以來書院找我,別再自作主張為我搶些什麼……你,也別再喝酒了。」

  聶九澀笑:「我什麼都能允你,但酒……已是我生命中不可缺的一部分,我靠它練武。」心裡是激動,知道彼此的兄弟情還有待培養,但現在就夠了,他已經滿足了。

  「馬車來了!」遠遠地,聶六叫道。「走吧,淵玄。」

  聶淵玄臨走之前,不由自主地又望向刻著主人相思情的樹幹上。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第八章

  一個月後──官道上塵土飛揚,一輛小馬車緩緩駛近官道旁延著樹木搭起的茶棚。「爺兒,要來壺茶嗎?」店家從棚內探出頭來問道。

  「好啊,就來壺涼茶吧。」車是個駝背的老頭兒,臉上的皺紋朵得比北方的花卷還可怕,更可怕的在他兩腮塗得紅紅的,像要證明其實我不老,我很年輕。

  他半瞇著白色的眼珠,往茶棚望去。近冬天的午後茶棚人不多,零零散散分坐在四周,多是趕路人;有讀書人、商人、工人還有女人……他眨了眨眼,很驚訝在這種地方瞧見年輕的女人。

  「茶來啦!」店家送茶來,老頭兒沒下馬車,直接接過托盤,遞給店家銅板後,便逕自倒起茶來。

  「爹,敢情您是忘了小兒我還在馬車內渴得要死?」車幔被掀起,露出一張年輕的黑臉。

  「嘿嘿,你爹不爭氣,才五十出頭,就忘了還有個兒啊。」老頭兒將茶壺交給兒子,隨即輕啜一口茶,噴了出來。「這是什麼茶!」他叫道:「店家、店家!你這是什麼茶……」

  「別鬧事,老爹。」黑臉小子倒是隨遇而安,咕嚕嚕地灌下好幾口。「茶棚賣的茶只是解渴,你就當是喝水就好,要是砸了這一回,我雖是你小兒,也救不了你啦!」老頭兒聞言倏然一驚,立刻忍氣吞聲地喝下口。

  他們的對話引起茶棚內幾名趕路者的注意。好奇地往馬車望去,注意到老頭兒奇醜無比,兒子雖臉黑,卻也眉清目秀。有人的頸子伸長了點,瞧見黑臉小子的身後彷彿有一具棺木。「穢氣!」立刻有人低叫,將臉撇開。

  「我瞧他們像是有底子的人,極有可能是江湖人。」

  「這倒是,你注意到了沒?那老頭兒的背瘤大得可怕,竟也能將背挺得像竹竿似地,不是神功是什麼?」

  「噗」地一聲,黑臉小子及時將茶水噴向車內的棺木,才免於老頭兒一身濕。老頭兒的雙腮似乎變得更紅,連眼眶都佈滿血絲。

  「老爹,你什麼時候練成神功啦?」

  「死兒子,你給我住口!」老頭兒隨即放大聲音道:「咱們這一回可真好運,布下天羅地網,總算抓到他了。」

  「是啊是啊,總算抓到他了。」黑臉小子附和道。

  「抓到他的時候,你老爹我先賞他兩個巴子,害得我受了這麼多年的苦,你知道的,要不是他,我不會身在地獄多年啊。」

  「是啊是啊,老爹做得好。」

  老頭兒瞪他一眼,正要開罵,發現黑臉小子的視線落在茶棚內的年輕女子身上。他順著望去,瞧見那名女子是閨女打扮,沒有江湖味兒,她的衣服……

  「天,廉價貨,沒有眼光,究竟是誰建議她穿成這樣的?」

  「不會啊,我瞧得挺順眼的。」

  「呸!她怎適合這種沒有顏色的衣服,腰帶要垂墜飾,最好是純金打造的,走起路來會叮叮咚咚地作響,就配她這樣的大美人兒……」

  「叮叮咚咚地好警告你有人來了,是不?」老頭兒心虛地哼了一聲,又瞧見方才在隔桌一直在偷窺她的幾名彪漢忽然往她走去。

  「天,不會吧,我就知道紅顏禍水,人長得這麼美只會生事……」出於本能,老頭兒立刻要跳下馬車。

  「老爹,你想幹嘛?」

  「去救人啊!」

  「憑你的功夫?」

  是啊,憑自己的功夫確實不如她,要救人可能倒頭被人救,那多丟臉啊。

  「出了意料之外的事,那……咱們該怎麼辦?」

  黑臉小子忖思了會兒,突然哈哈大笑──「老爹,那個姓聶的治不好你,我們就拿他家人開刀,這個人你確定是聶家人吧?」他高亢尖銳的聲音終於引起那年輕女子的注意。

  「是……是吧!」老頭兒的心怦怦跳著,答道:「我特地查清楚了,聶家老八在松竹書院教書,我正是在往松竹書院的路上發現他的,人醜得緊,又戴著個面具,是不?」像要證明,他拿出打造精美的半面面具。「嘿,現下他躺在棺木中哩……」

  接下來老頭兒說什麼,她已經沒有再聽了。耳畔轟轟作響「棺木」二字──那個面具確實是聶淵玄所有……棺木、棺木……那表示什麼?

  「小美人,陪大爺喝喝茶,好不好?」幾名江湖大漢涎著笑逼近她。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就不要衝動地離開他啊!

  「小美人,爺兒在說話,你是沒聽見還是耳聾……」伸手欲抓住她的柔荑,她揮開衣袖,連眼也不望他的,低咆:「滾!」大漢被她運氣飛震撞上樹幹,黃葉一古腦兒地落下。

  「我的天、我的天啊……」老頭兒才一眨眼就見她閃到眼前,結巴道:「姑娘你有何事?」

  「裡頭是朝延命官聶滄溟的八弟聶淵玄?」童音一衝起來,老頭兒的頭皮就發麻。

  「裡頭就算是天皇老子也干你何事……」還沒說完,就見她伸手探來,欲掀車幔。

  老頭兒該出手的,但因為驚懼過度而膽怯,黑臉小子「啐」地一聲,連忙雙掌擊向她,連她的衣袖也沒碰到,即「啪啪」兩聲,被打了兩巴子。她鑽進車內,眼裡只有那具半掩的棺木,左邊似有人也有淡酒味,她沒有搭理,撲前看見棺木內確實躺著聶淵玄。眼前為憑的事實狠狠地挖裂她的心肺,讓她痛得眼花了、再也瞧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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