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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於晴

  「要我放手?好啊。」她的唇角微勾,又起玩心。她一鬆手,他立刻縮回,她向他再近一步,他忙伸手擋她。

  她的身子不算高,如果他要擋,會摸上她的兩團軟玉,她眨眨眼,笑道:「原來講書師傅也是男人,想要摸我,早說嘛。」她跨前一大步,擺明就是不畏他的魔掌。

  「十八姑娘不要亂來!」他幾乎失控地吼道,及時將雙手收到身後去。她順勢貼靠上來。他無法後退,只能挺著異常僵硬的身體站著,戴著面具的臉無語仰望天空,無視懷裡的女人香。

  「哎呀,你想當柳下惠?」她好笑說道,閉上眼汲取他熟悉的味道。

  「你這是何苦?」

  「苦什麼?反正我也是沒人要的,不如咱們湊合湊合,你說好不好?」她的頭枕在他的胸膛前,熱氣微微往頸上衝來。

  她一向不喜近人身,更別談讓人靠近她。拾兒與十一郎皆知她的習慣,所以與她同處一室,必保持距離。而他,是她唯一主動親近之人。他的身軀已非當年瘦高的少年身姿,也不似文人放縱鬆弛的身體。

  纖指攀上他結實的手臂,心知這些年來他有多麼致力於自己的目標……忽地,不防他突來的力道,她跌坐在地。

  「小八姑娘,請你自重!」他粗啞的聲音顯得嚴厲。

  她怔怔,隨即露笑,道:「溫柔的男人多半拒絕不了投懷送抱的女人。你拒絕我,只是因為你不愛我的醜顏。好吧,我去找聶六來,等我恢復容貌,你再要我,這樣好不好?」

  「你簡直在胡鬧!在下不知你我之間究竟有什麼糾葛?如果真有仇有恨,你儘管說開,只要是我欠的,必想法子奉還。你是姑娘家,就算有千萬個不甘心,也要好好珍惜自己的身子,何苦糟蹋自己?」他愈說愈氣,不顧她跌坐在地,拂袖跨過她離去。她扭曲的臉龐上丑疤太多,讀不出任何表情,美麗的瞳眸輕輕往右飄了下,有趣地笑了。

  「他還真是老八股。」翻身隨意躺在甲板上,闔上美目。「天上浮雲無常,他卻永遠不變。」多少讓她鬆了口氣。

  聽說他是個沒脾氣的老好人,真怕他對每個人都溫柔,這種男人在無意間易給人情根卻不自知,而他沒有,這真的讓她暗暗的心喜。輕微的足音踩在甲板上,有段距離地停下。

  「你偷聽的功夫愈來愈到家了,十一郎。」

  十一郎打蛇隨棍上,厚臉皮說道:「我怕師父吃虧,所以守在一旁,但我什麼也沒有聽見。」拜她為師,學的不止拳腳功夫,就連嘴皮子也愈磨愈見光滑俐落,真怕有一天他的甜言蜜語連自己也給騙了。

  「我瞧你倒是怕他吃虧。」她酸酸說道:「昨兒個不就是這樣嗎?我才一叫,你們衝進來第一個護的是誰呢?是他呢,枉你們之前承諾過絕不護他。」

  慘了,女人心簡直像拾兒繡針盒裡的針孔一樣小,他急促道:「冤枉,師父!我與拾見對您的忠心天地可表,他……他……他是師父極為看重的人,咱們愛烏及屋定必然,除此外,他算什麼?對我與拾兒來說,不過是個聶家人而已。」

  她聞言,似笑非笑地轉了話題。「拾兒呢?」

  「他剛送飯去給聶元巧。」

  先前將心思淨放在聶淵玄身上,倒忘了還有這個毛頭小小子。她一躍起身拍拍衫上灰塵,隨意睨他剛硬的臉龐一眼,笑說:「我習慣了你的臉配上綠眼珠,忽然讓拾兒換色,就如同你嘴巴抹蜜一樣,真讓人難以適應。」

  十一郎知她在取笑,但仍下意識地調開他的視線,隨著她走進船艙之中。

  她的背影好嬌小,就算這時候偷襲,也不是她的對手吧?他不像拾兒,喜愛挑戰。沒有完全準備,他絕不輕易出手,也許錯過了許多機會,但至少他在累積自己的勝算。

  「如果能打蠃我,從此以後我就放手,你們不必跟隨我冒險犯難,輸了的話就要懂得尊師重道,我說什麼,你們就去做什麼。」

  當日,她大方地給了選擇,而他們也賭下去了。從日出打到日落,他傷重啊,至今老覺得背脊隱約傳來疼痛。他是不知當日拾兒心裡怎生的想法,卻很明白現在的自己完全沒有勝算,但他咬牙賭了!

  他盡力地打,純是過招領教,好不容易有機會可以光明正大地與她交手,不必有師徒之分。就算僥天之悻,燒香拜佛兼積福蠃了她,他也會陪她完成心願啊。她對他的意義,豈止是一聲師父可以代表的?

  他的唇畔浮起笑,憶起方纔她害臊地靠在聶淵玄的懷裡。

  「她終究裝不來妖嬈女子。」他偷笑。

  「你說什麼?」她耳尖,聽見他的自言自語。

  他順勢進讒言以表忠心,道:「師父,你少與男子接觸,自然不知玩弄男人心要如何下手,徒兒願意盡其所能傾囊相授……」

  一個應以仇恨築心的女子,卻能教出他的正直(拾兒的瘋顛不算),這種女人要是聶淵玄不好好把握,算他沒有福分。……也算自己與拾兒沒福報,得繼續伺候這個讓人勞神的好師父,他歎息。

  ※※※

  當房門一打開,正夾起銀芽肉絲的元巧聞聲抬頭,雙筷不由自主地掉落。

  「十一郎,去重新換雙筷子給他。」

  「央……師父……」十一郎面有難色。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怕她會吃虧,尤其之前聽聞聶表十二少油嘴滑舌又貪戀女色,難保不會著他的道。忘了她功夫高人一等,他狠狠瞪向僵住的聶元巧,才迅速奔下廚房。

  「聶元巧,你的臉在抽搐呢。」她笑道,不拘小節地坐在定住的圓凳上。

  圓凳就在他的身邊,說還有胃口用飯,那是騙人的。元巧努力擠了擠眼皮,暗暗捏住大腿一把,才勉強將嘴角揚起。

  「敢問姑娘,你可是擄我與我八哥來此的主事者?」

  「正是我。」

  哎呀,回頭必定要將那個送飯的傢伙狠揍一頓。竟然敢騙他,說是個天仙絕色將他們綁來,害得他高高興興換上備好的新衣、高高興興地用飯,高高興興地等著仙女姐姐來看他──遲早,他一定會被女人給害死。

  她讀出他極力掩飾的表情,笑道:「顯是拾兒騙你什麼了。」

  幾乎要衝口問她,她是不是在笑?她的臉實在太魏了,丑到他一雙眼珠化為定石,難以移開,但仍也分不出縱橫交錯的疤下是不是展顏在笑。他忽然伸出手想要摸她的疤,確定究竟是火燒還是鞭打所致,也很像是刀劍的手法……她微微側臉避開,不愛人相碰。

  她的鳳眼清澄有神,裡頭沒有恨意也無殺氣,那就不是為仇劫人了。從清醒至今,他還未見過八哥,僅聽之前負責飯菜的青年提到八哥安好,他沒有硬闖救八哥,是因為看出他們沒有敵意。

  當然啦,一聽策畫綁架的是名女子,他的心就軟了一半。他對女人,果然沒轍,尤其是對第一眼就相中的女子。

  「實不相瞞,通常我喜歡的女人都比我大,而且下場都成了我家嫂嫂們,存心讓我只能遠觀不能褻玩焉。」他沒頭沒腦地說道,仍是目不轉睛地。

  她微怔一下,也不避開話題,笑容可掬說:「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前二日我才怪自己的記憶愈來愈差……」元巧半瞇起眼,不再看足以嚇昏他的醜顏,只鎖住似曾相識的眸子。「我們是不是見過?」

  她的笑容僵了。

  「一定見過,對不?」他大喜,見她的反應微惱,直接以掌拍額,說道:「我必是見過你的!」

  「你見過我,記得我,他卻記不得了。」

  他?腦中呈短暫空白,而後一臉恍悟。哎……哎呀呀!難不成她擄人不是為他這個聶元巧,而是為他那個獨身一人走天涯的八哥師傅嗎?

  「他不記得我,也就算了。」她很快打起精神,見他的眼神愈來愈怪異,如他在拚命回憶。

  「我對你八哥並沒有敵意。」

  「我知道。」

  「我也請人走一趟聶府,告知府上說我留你們作客數日,你不必擔心。」

  「哦?」他還是盯著她的鳳眼苦苦思索,隨口說道:「既然你意在八哥,那就不是擄人要錢的強盜,隨你去跟他們報什麼……最好報我有多可憐,吃了多少苦頭,不是騙你,你青蔥素指雖美,但點起穴來,真是毫不留情,讓我至今隱隱作痛呢。」他抱怨。

  大多抱怨之人,多面露憤憤不平之色,易扭曲其姣好的面貌,但元巧的抱怨,卻十足像極了小男孩在撒嬌。這種抱怨多親切啊,親切到幾乎以為時光倒流了。

  她笑歎:「日子若能回流,說不定我還是那個心地單純的小丫頭。」聲音放柔,隨即又振作起來,愉快說道:「倒流的日子我還不要呢。」時間不走,她又怎能追得上聶淵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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