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抽口氣。
船在動。青山綠山遙遙在望,卻有段距離。
馮無鹽轉過身來,憤怒地握緊拳。
她何時說要留下了?
「爺!爺,不好啦!」小喜子跌跌撞撞地跑進來。
「誰准你進來?」龍天運懶懶地說,瞧不出他的喜怒哀樂。
小喜子顧不得那女人半趴在窗子上頭,急急請皇上爺出房。
「不得了啦!」在船房外,他悄悄低語:「方纔我聽昨夜上岸玩樂的水手談起聖駕在早朝上頒旨廣徵天下紅顏秀女即日進宮,皇后娘娘正是太后那系的貴族之女!」
「哦?」龍天運淡淡地曳長調子,像是事不關己。他的眼停在門內那個女子,瞧見她原本怒眼相對,而後像有什麼玩意吸引了她的注意。
是掉落地上的畫軸。那是地圖。
小喜子恐慌地爭取他的主意。「爺!您可知這代表什麼?有人篡位!有人趁著皇上爺您不在的時候篡位啦!咱們得立刻回宮。把那傢伙給揪出來。誰知道太后是不是給軟禁起來啦?奴才原以為只有漢人王朝才會出現篡位這檔子事,哪知咱們金壁皇朝竟也會染上漢人惡習!」小喜子激動地口沫橫飛。
龍天運輕哼了哼,慢吞吞的拭去剛濺上臉龐的口沫,開口:
「你倒挺忠心,為我擔心起江山來!」
「那是當然!」小喜子沒法理解皇上爺的無關痛癢。「找龍運圖史可以慢來,但篡位可不是件玩笑事啦!」是誰?會是誰敢篡位?皇上的哪位兄弟?燕王?趙王還是康王?
「想要篡位還得要有那本錢。」龍天運始終掛著莫測高深的微笑。「小喜子,你的忠心我是明白。你在哪兒找到啞姑娘的?」
「咦?」小喜子迅速抬下了眼。話題怎麼扯到這上頭來?篡位跟那女人有啥關連?想是如此想,還是倉惶的重複剛開始的說詞:「奴才是從青樓裡找來……」
「我可提過,不受旁人欺蝙我?」
小喜子眉清目秀的臉龐立刻流露出恐慌。皇上爺雖然笑著,但不怒而威,那語氣分明已是發現了……
「奴才罪該萬死!」他忙不迭地旬伏在地,抖著身子。「奴才……是奴才誤以為皇上爺要的是她……所以……所以就……強協她來……」等了半晌,皇上爺依舊沒反應,悄悄抬起眼角
咦?跟前空無一人,皇上爺去哪兒?
小喜子順著門靡看去,房裡聲音飄進耳裡。
「找我?」龍天運微笑,走近她,看她重新生進椅內,不復先前的激動,伏筆寫了幾字,他俯前看了看後搖首:「我可不打算為了一個女人回頭。不不,我不在乎你願意出多少銀兩……」他收口,發現她將地固攤開,指指某處。
「山東?沒錯。你倒聰明得緊,船是打算停泊在那兒。」龍天運兒她又是高興又是憂慮,大眼裡隱約有那抹狂熱。
她考慮了會,掙扎再掙扎,從外貌的情緒上來看,似乎像是認了命,但眼角眉梢儘是……興奮?
他再看她寫上:
「好。」
「好?」他挑起眉,喃喃:「我還自以為是地認為你因我而留下?」她聽見了他的自語。而不耐地自了他一眼。
他不在意的聳肩:「畢竟,對於一個失了清白的女子而言。你該要求合理的
「報酬!」
報酬?
「好比婚嫁?」他微笑。「我確信昨夜之前你不知男歡女愛。」
她抬首,像要逃避什麼的撇開他的鎖目。
我是青樓女子。不是嗎?她眼神閃動著反問。
「你是嗎?」他又笑了。
「當然是!我並不在乎是誰當了我第一個恩客,重點並不在這裡,你要去山東,我去。」這回她毫不遲疑地疾寫下來。
龍天運腿起眼。他絕對確信為帝半年間,民間變化極大,他落伍了,真的落伍了。瞧瞧在他的腳下,長安女子毫無貞操觀念,跟前就是個表率,她甚至沒有攀龍附鳳的想法,若沒共同的目的,她一定追不及待的想擺脫他。
在他擺脫了皇上的頭銜後,連個已逾婚嫁齡的女人都瞧不上他嗎?
「你叫什麼名字?」首次,有了想要知道這看扁她的女子閨名的慾望。
她又遲疑了。
翠花?
他輕笑:「不,你那俗得可笑的『花名』我並不打算知道。我要你的閨名,」
面對她的疑惑,他笑容漾得更深。「你知道的,既然咱們必須在船上相處數月,沒有隱藏名字的必要,除非……你是哪家黃花閨女?」他的肩揚得高高的。
她沉吟了會,贊同了他的看法。她寫下:
「無鹽。」
而後,她抬首瞧他,卻見原本浮著笑意的他,忽地收起了吊兒琅當的態度,無害的黑瞳迸出懾人的目光,灼灼地盯著那白紙黑字。
「無鹽?」他刺人的眼轉而向她。「你叫無鹽?」
她點頭,挺起纖弱的肩回視於他。
龍天運意味深長地注視她好一會兒,向來帶笑的唇已不再抹笑了。他的眉頭深鎖半晌。如無視於她般,走出船房。
她叫無鹽──
原來她就是那個應天命而生的女子。
無鹽女,得帝而毀之──
第四章
兄帝沒,寧靜王替,天下平,金壁由此興;一女出,謂無鹽,得帝而毀之──
金壁王朝龍運圖史第三世初卷
他說,他要召見她。
在船行數十日之後?
「咱們爺決定要召見你。」小喜子重複,高傲的用語讓無鹽睫起眉頭,但未使小喜子打退堂鼓。
「你只有二個選擇,自個兒去見爺或是被人扛著過去。」小喜子難得嚴肅的陳述,同時賞了一眼白眼給敢進「春宮」的首位男子李勇。
若不是他,皇上爺又怎會爆發積壓多時的燥煩不耐呢?
「小喜子,說得客氣點。」正幫無鹽磨墨的鍾憐開了口。
「客氣?跟這不識好歹的娘們客氣什麼?就是對她太客氣了,咱們才會受災。尤其是你!」小喜子瞪著坐在椅凳上的李勇。「是誰准你進來的?」
「啊?」貌似三十餘歲的李勇征征,脫口:「馮姑娘需要我……」
「需要你?她需要的是爺!」他奶奶的,打他入宮以來,為了當最出色的公公,已沒再罵起髒話來,但今兒個實在忍不住了!
一下午,李勇待在「春宮」裡,就好似躲在颱風眼裡,怎會瞭解他們這些在外頭的人是如何的熬過這下午?
一直以來,他以為皇上爺修身養性已到神仙之境,老是笑笑笑,瞧不出喜怒哀樂,而今天皇上爺依舊是含笑,但卻明顯感受到他的煩躁之情。
而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這娘們!
小喜子咬牙,後悔極了當初哪人不好拐,偏偏拐上這奇怪的娘們!說她奇怪,
是因為她放著出色的皇上爺不理,反而積極地在燕將軍跟前繞轉──
就舉個例子來說吧。
打從皇上爺決定留下她之後,就不再碰她,這點是出乎眾人意料之外。原以為皇上爺留下她的原因是為洩慾,他們這當人奴才的自然也很歡喜,畢竟皇上半年不近女色,如今恢復男兒雄風。足證他是正常的男人;至少對他小喜子而言,是件可喜的事,雖然此女貌不出色,性子地無一般閨秀文雅,當皇上的床仲有些……勉強,但皇上爺的品味再差,奴才地該一聲不吭的接受。
然而,他實在是不明白皇上爺的心思。
原以為拿來當漫漫長夜裡排遣寂寞的女人,竟然飛上枝頭當鳳凰,皇上沒碰她,卻遣了貼身女官鍾憐當她女僕,派李勇在「春宮」外守護她的安全。
安全?船上誰敢碰她吶?這點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大伙都知她目前是皇上爺的女人,就算沒再上床,除非皇上爺有這意願將她賞賜給誰。不然誰敢動她!
也因為無人敢動她,造就了她狂妄的舉止。
也許她不清楚皇上爺縱容她到何種地步,但他實在瞧不下去了,真的。他是旁觀者清,每回下午她總會上甲板透氣,而皇上爺那時會往船橋上。
初時,大伙是沒什麼感覺,而後卻不約而同的發現那娘們上甲板透氣必定會到船橋上去
「爺看上的女子就是她?」當時,有人隅隅私語,不解皇上的眼光是何標準。
她身上的衫裙略舊,貌色也屬中姿,發澤不錯,但僅此而已,就連她身後跟著的鍾憐也勝她三分。見她原本枉甲板上好奇的東張西望,指指哪兒鍾憐必會上前低聲解說,而後奇怪的事來了。
她瞧見了船橋上的皇上爺,眼畔一亮,抬起裙疾步走上船橋,沒人攔她,因為她是皇上的女人。
上了船橋,皇上爺像也注意到她了,旋過身偏頭瞧她。
她微笑,上前──
「啊!」觀望的漢子之中忽有人倒抽口氣,下巴有些脫臼。「她……的眼力是不是有問題?」
她是上前迎向了龍天運,卻是走過了他身邊,對上了黑臉燕奔,朝著他興奮的比手畫腳。
不敢相信吶!她竟然當著皇上爺的面!皇上呢!只須彈彈手指,這艘船上人可以盡為他而死,她膽敢無視皇上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