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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於晴

  「這需要說服嗎?她不是也想要當巫女?她跟十妹一樣,奢想著成為巫女,咱們就拿這個來誆她,只要她暫嫁給西門恩,只要她害死西門恩,咱們就可以回族裡告訴大家,是祝十五用巫術咒殺他的,那時,她就是祝氏一族的巫女啊。」

  「祝氏一族的巫女會是我。」祝十認真說道。

  「不就告訴你,那是騙她的嗎?等我們一確定她流了血,不會害死咱們就跟害死其它姊妹一樣,我們立刻找機會離開西門家,先在城裡找地方住下,一等西門恩的死訊,就回族裡。」

  祝十聽了,滿意地點點頭。

  「我要睡了。」祝六說道。走到床前,又看動也不動的祝十五一眼,便翻身睡在外側防她半夜滾下去。

  「我太激動,怕睡不著呢。」祝八眉開眼笑,圓胖的身軀跳上另一張床。啊,自從被趕出族後,就再也沒有睡過這麼軟的床了,她眼一閉,立刻就夢見了周公。

  冷冷的夜,黑黑的屋子裡,祝十詭異的歌聲,清清冷冷、低低地飄著--

  頭一個是巫女,中間的是普通人,最後一個是惡靈,血就是詛咒,帶來不幸跟痛苦,記得,不流血,保平安。

  月光照在床上,祝六睡的那張床內側對著窗外的月圓。

  窗,是開著的,祝十五瞇瞇眼張得大大的,一直一直望著白白的月亮,不肯合上。

  第二章

  心難定,才會聽見門外的腳步聲吧?

  他歎了口氣,合上一個早上沒看幾頁的書本,說道:「阿碧,我吃不下,你拿回廚房吧。」

  語畢,他微微又恍神一會兒,回過神時,想起方才似乎沒有聽見腳步聲離去。

  他從床上稍稍坐起,瞧向門後的淡影。

  那人影正端著食盤站在外頭,果然沒有離開。

  「阿碧?」叫了兩聲,見那人影紮著長長的辮子,辮子有些亂亂翹,他的心跳忽地加快,不由得脫口:「祝姑娘?」

  外頭應了一聲,說道:「我是祝十五。」

  是她的事實讓他的頭有些暈,卻不意外。他張口要說話,不知該說什麼,想起昨晚與笑大哥的談話,他垂下眸,柔聲說道:「這是男人的房間,你來做什麼?快回去,若是想要什麼,直接吩咐丫頭們便是。」

  外頭沒有再吭聲,人影卻還在。她怎麼不說話?怎麼不離去?

  「祝姑娘,我這病見不得風,說話會勞累,無法陪你。」他輕聲說道:「府裡,還有很多可以陪你的人,若是教我傳染了病,那可就不好了。」

  「我是來送飯的。」

  送飯?她這性子真拗。他暗歎口氣,怕她站在外頭太久,只得說道:「那你進來吧,把飯菜放下了,就趕緊出去--」話還沒說完,門就被推開,他瞧見她穿著另一件冬天的衣服,很乾淨卻顯破舊,心裡正訝天氣明明偏熱了,她怎麼還穿成這樣?

  才想這麼一會兒,就見她跨步進來,把門關上。

  他嚇了一跳,道:「你將門關上做什麼?」

  「你不是見不得風嗎?」她抓抓亂翹的頭髮,望著他死氣過甚的臉色。「你瞧起來,比昨天的氣色還不好呢。」

  將飯菜擱在他床旁的茶几上,搬凳子過去時,發現他撇開臉,不願正視她。

  「飯送來了,你可以走了,祝姑娘,謝謝你。」

  好冷淡的語氣啊,祝八不是說,他喜歡她嗎?是祝八的誤會嗎?那就表示,祝八的計畫根本連開始也不會有……她皺起眉,心裡有一些難以言喻的不舒服。是在生氣嗎?她可不能生氣,一氣就變鬼了。

  「你……你的傷口,還疼不疼?有沒有換過藥?」

  她聞言,露齒而笑地說:「有,你瞧,我來時換過藥,自己包紮的呢。」

  西門恩見她自動地將袖口捲了好幾層,露出白白的布來,原要她快快放下袖子,後來見到她包紮的功夫簡直可以跟笑大哥相比,等到他自已發現時已忍不住握住她的藕臂,歎道:「你怎麼不叫你姊妹幫你弄呢?」這種包紮法,唉。

  「我姊妹……啊,你是說祝八她們嗎?祝八她……她也受傷了,而且我都是自己來的。」

  「這麼巧?」

  不是巧合!差點脫口,但她及時忍住,看著他垂眸專注地將她的傷口重新包紮好。

  他算是第一個對她這麼好的人吧?不不,也不算,昨天西門笑見她也紮著白布,好心地詢問她,還吩咐人拿上好的藥來用……應該說,西門家的人都很好,如果讓他們知道她的身份不是巫女,而是會害死人的惡靈,那時就會害怕了吧?

  她的視線落在他又長又濃又黑的睫毛,連他束起的長髮也是極黑,明明是多病的人,怎麼會有一頭比她還黑、還要美麗的頭髮呢?

  西門恩細心地將她長袖拉好,抬頭說道:「好了,你別再自已包紮了,叫誰都好……」心跳了下。「你……」

  她正靠近自己,把玩著他的發尾。

  「祝姑娘,你也該出去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畢竟不好--」他不動聲色地將頭髮從她手中抽回。

  她的眼瞇起一直線。「我不能生氣的。」

  「什麼?」

  「我一生氣就會變成鬼的,所以我不能生氣。」

  「變成鬼……你……你要做什麼?」

  「你的手臂又冷又細喔。」

  他暗暗要抽回,但力氣沒有她大,削瘦的臉微紅,惱道:「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你不懂嗎?」

  「我不懂。」她很乾脆地說。小心地用食指撫過他只剩骨頭的手臂,似乎很喜歡他的溫度。

  「祝姑娘!」蒼白的臉龐簡直是血氣上衝了。不曾有人這樣摸過他的病骨,他瞪大可怕的黑眼,顫聲道:「等等,你想做什麼?」

  手臂被舉到她的唇邊,她小小地咬上一口。

  他不覺得痛,只覺暈厥了。「你……」

  靠近腕間的地方,有淺淺的小齒印,他知一會兒印痕便會消去,但她的唇碰觸到他的感覺卻一直烙著。

  她到底想做什麼?她……不是一個害躁可愛的小姑娘嗎?

  「我生氣時,都這樣的。你真瘦,我真怕咬傷你。」

  「什麼?」他難以細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無縛雞之力的手被迫與她五指交迭。

  她的神色有些緊張,稍稍抓疼了他的手指,引起他的注意來。

  「以前,我曾看過一本書,是說白蛇跟許仙的故事。」

  白蛇傳?話題為何突轉?

  她又開始摸起他瘦得可怕的手掌,他忽然發現在微顫的不是自己,而是她蜜色的手指。心中微一楞,對上她很認真的目光。

  「當丈夫的因為妻子是蛇,所以活活嚇死了、害怕了、退卻了。如果是你呢?」

  「我?」

  「如果你的老婆,看起來像人,事實上是個鬼呢?」

  鬼?雖不知她為何突然問起這事,但她神態認真專注,他也不能含糊以對。他望著她的眼睛,沉吟了一會兒,才說:「我這一輩子是獨身一人了,所以我說的,都是'如果'。如果,我真有這麼個妻子,相處多年,說沒有感情是騙人的,沒有真實遇見,我自然不能告訴你細部的心態,但我絕不會遺棄她、害怕她,感情這種事也不是說一見有異,就能收得回來的。」

  她聞言,細長的眸裡透著光彩,點燃她蜜色的臉蛋,不是錯看,她的雙頰竟染起淡淡的醉人紅暈。

  他的目光移不開,忽地,她鬆開了他的手,從懷裡很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朵很眼熟的小白花--跟昨天她的那朵一模一樣,跟數年前的那朵也一樣,跟他房外每年都開的小白花更是同枝所生。

  「送你。昨天的不算,現在才是。」她有些害躁地說。

  西門恩接過花,想起她說過的「送花,笑笑」,知她喜歡看人笑。他放柔聲音,露出極淡的笑意,道:「謝謝……」他笑起來跟不笑的時候,還不都是一副可怕的樣子?心裡微歎,抬眼正好看見她笑顏燦燦,極為高興的模樣兒,高興之中又有女孩家的害躁--他性子極為細膩敏感,總覺方纔他是不是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讓她誤會了?

  「祝姑娘,我瞧你待在這房裡也夠久了,還是快出去--」

  「對啊,我是送飯來的,你喝的粥怕都冷了,我吃的包子也涼了。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包子是祝八做的?」

  「沒有,祝姑娘,我還是覺得--」

  「你捧不起碗,對不對?來,我來餵你好了……」

  「不用了,不用了,等等,祝姑娘……」

  「不吃,身體不好。就算小時候,我不開心,他們拿飯來,我也得乖乖天天吃飯吃。」

  他心裡閃過對這句話的疑問,但湯匙到唇邊,不願給她難堪,只得勉強吞下一口。

  「祝姑娘--」

  「西門笑說,你博覽群書,是不是?」

  「不算博覽,只是我久病在床,無事可做,便多讀了點書,唉,祝姑娘,你還是--」

  「那待會兒你說故事給我聽,好不好?」

  還有待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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