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寶兒,是誰教你彈琴的?」楊明自動離了幾步。若是讓他找出那教彈琴之人,非要好好罵幾句才成。算他倒楣,早不來晚不來,偏選這種倒楣時機前來。
阿寶的歌聲五音不全,琴聲也好不到哪兒去。
「怎麼?是月兒姊姊教我彈的,才沒幾天的工夫,好聽嗎?」她興沖沖地問。才學會宮商角徵段羽諸般音律,便大膽的撫動琴弦,雖說老捉不住那音律,可初學者有這般能耐,實屬不易。這是她自個兒的想法,自然盼楊明讚美幾分。
「這……」楊明神色未變,不答反問:「小寶兒,你我相處時日甚多,平日瞧你活潑很緊,怎麼竟也閒得下心來學這姑娘家的玩意兒?」
本想轉移話題的,哪知阿寶一聽,又怒又叫的:「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就不是姑娘家嗎?若不是為了你,我又豈會學這……勞什於的鬼玩意兒!」,
楊明一呆,隨問道:「我可沒逼你學琴啊?」
「是沒有。可那日你說什麼楊家娶妻當娶賢。這『賢』字嘛!我是問過月姊姊的,她說女孩家就該學些女孩子的玩意兒;琴棋書畫得樣樣精通,那刺繡功夫就算比不上湘繡,也要略通一二。本來我是該學刺繡的,可我瞧月兒姊姊光是繡一對鴛鴦帕,就花了一下午的時間,我……你也知道我是坐不住的,所以就想學琴,想我定有天份,不然何以在短短幾日內,也能彈得一手好琴呢!」這只是泰半原因。
主因還不是不服輸的個性使然!試想,楊明將來娶了她,若有朝一日有人問他,你家裡妻子可會女紅?那他臉豈不丟大了?好歹也是為他著想啊!瞧他還一副與我何干的神情,好似她學琴是多大的錯……
楊明詫異地瞧著她,不語半晌,英俊的臉龐抹上幾許柔情,輕笑道:『原來是為了我!既是如此,我也該盡點綿薄之方才是。」語畢,竟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阿寶臉紅了紅,本想退開些,但一張長石凳正好容坐二人,再移開些,非坐到地上不可。
「你——你想幹什麼?」怕他一張嘴又湊過來。
「教你彈琴唱歌羅!依你這般進展,若無名師指點,只怕將來定要獻醜了。」
「你會彈琴?」
她從設想過自己要嫁的夫婿竟會如此多才多藝、允文允武的!如今還會彈琴,他還有什麼是不會的?相較之下,她可是差了許多,什麼部不懂,什麼都得重新學習——他真會彈琴嗎?這種女人家的玩意兒,他又怎會有興致學?
「小寶兒,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他笑道,一手才輕撫那琴弦,歡喜的音律便溜了出來,他揚了揚眉,似是知道她半信半疑,也不多作解釋,撫動瑤琴,低低吟唱:
「野有蔓草,零露薄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解逅相遇,適我願兮。」
渾厚歡愉的高音讓阿寶傻在當場!一時之間只能傻傻地、無限崇拜地瞧著他,可腦於一轉動,忽地想那是詩經裡的句子,是說美麗的好姑娘,我不期而遏的碰到她,正合我的心願。
當下,她的臉蛋就通紅起來。若是沒念過詩經也就罷了,可她是念過的,自然明白其中涵義,她和他便是在關外的青青牧場上相識……
忽地,音調一場,像是更歡喜,像是逗她似的唱道:
「野有蔓草,零露襄襄。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通達相遇,與子諧臧。」
阿寶聽了最後一句,臉蛋簡直可媲美番茄,囔道:「誰和你相親相愛?誰合你心願了?」
楊明欣賞她的紅色,賊笑道:「若不是相親相愛,你又豈會允諾這門婚事?」
「我——」沒話可說,只得轉了話題,還得拚命拍開他伸出來的魔手。這般貼近他身旁,全身都熱烘烘的,不能說難受,只能說沒法子專注……
紅著臉瞧著瑤琴,改變話題:「你琴彈得不錯。」
「這是自然。不然哪有資格讓你拜為師呢?」
阿寶白他一眼,本想再讚他的歌聲很好聽,既然他如此自誇,也就不必再錦上添花了。
趁著阿寶心思他轉,臉一湊,在那嫩滑通紅的險蛋上偷得一吻,見她柳眉倒豎,正要站起怒罵一番,他笑道:「別叫別動,若想學彈琴唱歌,就乖乖坐下,若不服氣,只管回報,我是不怎麼在乎被貓抓傷。」
阿寶咬了咬下唇,眼眸流轉,便乖乖的坐下。
她是想學琴,瞧他彈得這般好,歌又好聽得緊,自然是想學,只得乖乖坐下。
也好,這二日難得見到他一面——心裡忽地閃過這念頭,臉紅了紅,不再言語,就坐在那兒聽他撫琴唱歌。
一個下午,就聽那男的一會笑唱那相思帳、同心藕什麼的,一會又聽那女的五音不全地一句一句的跟上,其間不乏嬉笑怒罵聲,偶爾還會完全消了音半晌,也不知在做些什麼!只聞那花香濃得似蜜,雖時為秋日,卻也有一抹春色,悄悄地染上西廂院裡……
第十章
翌日起早,楊明便南下。
阿寶也了個早,送走了楊明,想了想還是先到兄長那兒好了。
雖說這二日偶爾到兄長那兒聊天,可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便是指他倆。但,仍是兄長嘛!還是聯絡聯絡感情的好。
於是乎,來到客房,輕敲了敲門,還沒得到裡頭人的回應,就推開門走了進去。
朱霽月正擦拭手裡的軟劍。
他一見來人,眼一冷——
「是你。」
「當然是我。大哥,打咱們兄妹倆相認,你還沒說超過十句話呢——今兒個,我是想聽聽爹娘的事。」
「你的婚期將近,不同那楊明一塊準備嗎?」
「他有事出遠門了。」
朱霽月忽地眼好殺機,沉聲問:「他———出遠門了?」
「是啊!」阿寶拉了個凳子坐下,照實道:「他說廣州那兒的產業出了問題,定要他去不可。」
朱霽月正眼瞧了她一會兒,知她所言不假,若不把握此次機會,只怕下回……
「盛武文待你可好?」他忽地問,深沉的黑眸盯著銀似的軟劍。
「你是說義父?馬馬虎虎啦:整日喝個半醉,要不是我捉獵物拔野菜回來,他還不知要吃飯了呢!不過義父的手藝好得很,其中以『叫化雞』為最,大哥,你會嗎嗎?若是不會,改日我弄給你吃。」
「他——不曾告訴你身世7」
「義父連個屁也沒告訴我。」頓了頓,吐了吐舌,想楊明「娶妻當娶賢」的條件。她怎地說粗話了?
瞧一眼兄長,看他不以為意,才又繼續說道:「義父整日嚷嚷天理不彰的,沒王法什麼的,還老說對不起霓影什麼的。」見他臉色有變,好奇道:「大哥,你認識這個人嗎?」
「不識得。」語氣候地冷硬來;「你的命是上百條人命換來的,活了一十八年也該活夠了。」
阿寶一呆,瞧著兄長可怕的臉色,問道:「上百條?可大哥你不是說咱們家上下只有二十餘口嗎?」她是不怕他的。沒什麼好怕的啊!既是她兄長,就不會加害她的。
朱霽月冷哼一聲,道:「當年不僅咱們家遭此橫禍,那盛武文全家共一百一十五條人命,為了護佑你平安逃離,皆死於非命;一百一十五條人命中共有六十六條不得全屍。當時盛綺月,雖尚未出世,可一屍二命,這其中的罪孽又豈是你一人能背負得了?」
阿寶被他激烈的語氣嚇了一跳,不敢置信的瞅著他。
「大哥,義父——他一家上百條人命全因咱們而死?」難怪義父終日鬱悶,借酒消愁,原來另有一番波折。
「不是咱們,只有你。」他忽地站起,摸著臉頰上猙獰的疤痕。左手持著的軟劍,在陽光反射下格外刺目。
「只有我?」她不信
「只有你。」
在屋內政了幾步,忽地轉身,眨眼間軟劍直通她的喉間,始終半垂的黑眸裡寫滿仇恨。
「你不該獨自活著!早在當年上百條人命為你而亡的同時,你就該死——你的命不該是你的,該是盛家上下百餘口人冤死換來的!倘若你一日不死,只怕盛家冤魂一日不得安息!」那語氣中的很意是無法隱藏的。
他恨她!
阿寶一雙美目閃了閃,低頭瞧架在她喉問的劍尖,再看看盤據在他臉上的猙獰神色,仍是不解——
「大哥,你說的話我一點也不懂。我只知受人家的恩,就該報答,這可是義父數我的。既然盛家的人為我而死,我們就該想個法子,好生報答他們才是。」她是壓根兒沒把喉前的劍給放在眼裡。
「你要如何報答?」
阿寶一時半刻間也想不出個好法子來,只好問他如何報答義父一家於的恩情才好?」
「該一死以慰盛家無數冤魂!」
她皺起細眉,認真地點點頭。
「原來你是要咱們兄妹倆一塊自殺啊!」
他的眼裡閃過怒火。
「只有你該死!」
阿寶古怪的瞧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