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嗎?至今尚未半信半疑,睨著楊明,問他:「你有沒有月事?」聽楊月言道,男人是沒有這玩意兒的。
「唉」的一聲,那仇似海將剛飲進的茶水給噴了出來。
而那楊明——神色似乎有些古怪?
「喂,我在問你話呢!」
楊明輕咳一聲。
「丫頭——」任他思想再開放,也沒料到這丫頭膽敢將這般隱私之事當眾嚷嚷出聲。
唉!他早該想到這事關乎這丫頭,絕不該等閒視之。
「你只要告訴我,有或沒有就行了。」
「沒有。」
他懷疑地注視他——
「這是女人才有的玩意兒?」
「當然。」
「可——我有啊!」
「所以,你是個姑娘家。」處變不驚的態度讓家丁暗地叫好。
左看右看還是楊明少爺有少主的氣勢,應付任何事心底都有個譜。哪像仇似海,別看他整日板著一張臉的,活像什麼事也沒有動他,可今兒個他呆楞的神色非得讓手下的人訕笑數日不可。
阿寶再瞧瞧楊明,看他不像是在說謊——
「你沒騙我?騙人的是小狗。」
「小狗是你義父。」他沉聲道。
「這倒也對。你既然沒騙我,自然是義父騙我了。但,義父何苦騙我一十八年?是男是女不都挺好的嗎?」
楊明神情不變,注視著黑衣男子。
「這件事,恐伯你得問你兄長了。」說是兄長,楊明卻始終存疑。雖有龍形紋飾作為憑證,可心中大石仍未落下。也許是多年的江湖經驗,未有充份證據不敢採信,再者,這丫頭跟他可沒任何相似之處。
霽月冷眼瞧他半晌,才合盤托出前因後果。
「先父原是江南人氏,家境小康。雖是文弱書生,可也同不少江湖人士來往密切,阿寶的義父便是其一。十八年前,先父惹上江湖惡人,全家上下二十餘口,除了我與阿寶,無一倖免!我同家中老僕由密道逃出。而她,或許就是讓她義父所救,為免惡人追殺,便將她當作男兒養也未嘗不可。」他摸了摸臉上的疤痕,眼露殺機——「這道疤痕便是那時所留下的。」
阿寶聞言,一時倒也說不出話來。
一直以為除了義父,就沒有其他親人,可如今冒出個大哥,又冒出死去的爹娘。自然一時間無法接受——
「可為什麼義父沒同我說過呢?」她問道。
「這——你畢竟是女兒之身,也許你義父盼體平淡過日,不涉江湖恩怨。」
是這樣嗎?
阿女總覺得說不出來的古怪,好像兄長在騙她什麼似的——對啦!愈瞧他的眼神愈像每回義父騙她的眼神!在騙她嗎?他沒理由騙她的,準是近日老讓楊明騙來騙去,給騙昏頭了!所以現在一遇人,就有懷疑之心。
這該是她的不對。想她以往多信任人啊!人家說一便是一,哪來的懷疑?她該信任兄長的,不是嗎?
可她還是覺得挺古怪的。
楊明哪知她的想法,注意力全擱在黑衣人身上,問道;「你可認識她義父?」
「自然認識。當年雖不過十歲,可家中來往的江湖人物皆略有印象。此人名曰盛武文,一雙鐵掌是出了名的、阿寶,這姓盛的左手可是有六隻手指?」
阿寶想都不想地點頭。
「那定當無誤。阿寶的容貌——酷似先母,若不是先前瞧見她身著女衫的模祥,與先母似同一個模子出來,只伯我也認不出來。」他面無表情地說道。
阿寶眼一亮——
「我的長相其跟娘一般?」那豈不是看著銅鏡,就像見到娘了嗎?
「如出一轍。」
楊明打量他,談然道:「想來阿寶也不姓呂了?」
「我自然是姓呂,否則義父何以在臨死之前拼著最後一口氣,告訴我姓什麼呢?」她忍不住插上嘴。
「若是避人耳目,定不用真實姓氏,再說,」楊明的臉龐閃過一抹好笑——「只怕你這丫頭是將『女』字聽成『呂』字了吧?」
阿寶睜大眼,氣憤道:「你是在嘲笑我?」
楊明無奈地搖了搖頭,輕鬆接住迎面而來的拳頭。
「既然你義父同你親生爹有好交情,在他臨死之前,定會將你的性別說出來,難不成他真盼你娶妻生子?還是一生一世懵懂做個半男兒?」
沒說出口的話是—依這丫頭的個性,向來是在還沒搞清楚事情真相前,就先發起瘋來。不難想像她義父話說一半,道她打斷的情形。思及此,倒也挺可伶那姓盛的男人,養了這丫頭一十八年,說不定到頭來還是讓她給氣死的!
阿寶想了想也有理。回想當初,義父似乎也像是在說「女」字,難不成真是她誤會了?不過,這可不能怪她,要怪就怪義父,誰叫他話說一半,就斷了氣,好歹也把話說完嘛!怪她嗎?才不!
害她當了這麼久的男兒身,下回上山拜祭義父,非得好好罵罵他不可。
不過——
「那我姓什麼呢?」她期盼地盯著兄長。
黑衣人沉吟半晌,才道:「——姓朱。」
「原來我朱瑋寶!」
楊明若有所思地凝視那一閃而過的遲疑。是真話嗎?
」既是如此,為何一戶小小人家會有皇家之物呢?」仇似海忽地說道。
楊明一驚!忘了那龍形紋飾,瞧仇似海斬釘截鐵的神色,彷彿——彷彿認定了阿寶耳上的金飾就是皇族之物。倘若真是如此……當下瞥了眼朱霽月不曾變化的臉色,看他有何說詞?
「楊府的外牆不也漆上一條金龍嗎?」朱霽月冷漠答道。
看來他是將楊府裡裡外外瞭解個透徹了。
須知,龍是帝王的象徵,一般普通百姓是不能、也不敢隨意帶個刻有龍的東西上街。可楊老太爺偏不服氣,雇了畫工在楊府外牆上畫了條出神入化的金龍,當下惹得京城一陣轟動!傳到宮裡去,自然龍心不悅,派官員前來抄家。哪知楊老太爺舌燦蓮花,說什麼龍乃四腳,可楊家外牆上畫的金龍共有六足,比帝王家的龍足多了兩腳,這分明不是龍嘛!皇上該不會誤以為是龍吧?再者,六足比四足多了兩腳,生來就是為皇上效命奔波的——自然一番胡吹臭蓋,把武宗捧得跟天一樣高,把自個兒貶得比豬狗都不如,龍心大悅之餘,什麼抄家、什麼滅族,全收回成命,還倒貼百兩金子!
這武宗算是上了老太爺的當了!
而老太爺也算稱了心,在京城裡楊府算是唯一有膽子敢將龍留在一般百姓家中的。
楊明不怒反笑,道:「朱兄說得倒也對。」頓了頓,再道:「既是如此就有勞仇兄為我這未來大舅子準備廂房,朱兄,你意下如何?」
「既然阿寶將下嫁楊家,我這兄長自當留下。」
阿寶瞧瞧楊明,再瞧瞧兄長,輕扯楊明衣袖,低語:「我有話跟你說。」
「體己話?」
她煩惱地搖搖頭,低誼:「是攸關你的婚事——」
楊明面不改色的瞧她,牽她的小手,朝眾人一笑——
「想我未來娘子有話吩咐,不得不先行告退。」語氣中頗有妻管嚴之勢。
待出得前廳,瞧阿寶一臉煩惱,就算此時吃她豆腐,只怕她也無所知覺。楊明嘴角一抹輕笑,他又豈會不知她腦袋瓜子裡在想些什麼呢?
她在想,既然知道了她是女孩兒,還會娶她嗎?他可沒忘當日為了誆她嫁他,用了什麼妙招——
「小寶兒,如今你的身世之謎盡解,離婚期也尚有一段時日,原就打算帶你出去走走——不如,先去西郊的香山吧!那兒寺廟甚多,尤以碧雲寺香火最旺,趁此機會,也可為你父母上香,以佑他們在天之靈。」走過七曲橋,行至後花園的涼亭邊,楊明才開口;而說這話是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
反正是早想帶她出去走走的,今兒個算是順水推舟。對於她的兄長,是該防。他是壓根兒不信那黑衣男人是她兄長之說,他也太冷太酷,說起不共戴天之仇像是在說書似的;唯一流露情感的時候,該是談起他臉龐上的疤痕吧!
他壓根兒就不打算讓阿寶同那所謂兄長多接近。
「你說得倒也對,我是該為爹娘上柱香,可是——」阿寶的臉蛋紅了紅,道:「你真想娶我嗎?」
楊明隱忍笑意,咳了咳,道:「此話怎講?」
「你知道我是女的了啊!」怎地連這點小道理都不懂?她懷疑地瞧他一眼,納悶他的聲音怎麼有些古怪。
「那又如何?」
她白他一記,氣他的無動於衷,惱道:「當日你苦苦哀求我助你逃開你爺爺的退婚,那時我可是男兒身,你當然找我幫忙啦!反正你又不吃虧。但如今,我已是女孩家,你娶我自然對你有所不便,是不?」虧他還自認聰明,連這點道理還要她分析給他聽。
楊明蹙起眉頭,沉思似地點了點頭。
「你說很倒也有理。娶你的確是有不方便的地方……」
「可我也有好處嗎!」阿寶急忙插上嘴。「起碼,我可以保護你嘛!我可不比其他的嬌弱千金,要打柴、要爬樹我樣樣都成,你可別忘了在『高昇客棧』我還救過你一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