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夢似幻。
𦾡𦾡𦾡
不用回頭,丁月兔就知道那個該死的莫汝兒又在她身後好奇的凝視著她了。
「該死!難道你不懂得去拜訪人家,就算不敲門,起碼也該出一聲吧?」她略帶不耐地回過頭——果不其然!只見莫汝兒那小妮子正好奇的看著她身上穿的衣服。
「月兔姑娘,你身上穿的是什麼?」汝兒好奇的問,一雙慧黠的眼珠在她身上不住的打轉。
「衣服啊。」丁月兔對於她的好奇老早就習以為常了。只見她蹺著二朗腿,嘴裡叼著一枝筆,很有禮貌的回答她的話。
「這是什麼衣服啊?怎麼可以露——你的肚子呢?」汝兒看著她的肚臍眼暴露在外面,雖然沒有嚇得哇哇大叫;畢竟看慣了嘛!但總還是覺得似有不妥。
「這是內衣——內衣外穿的那種。」月兔想了想,解釋道:「就是你們所謂的肚兜啦。」
汝兒一臉驚嚇。「肚兜?你確定?」
「確定得很!畢竟還是我的時代,而不是你莫汝兒的時代。小姐,我拜託你……不!我求你行不行?我丁月兔求你以後不要再一聲不響的出現在人家身後,如果不是我已經習慣了,恐怕還會以為來了一個女鬼嚇我呢!」
其實早在十五年前,她與汝兒在某種磁場……大概是磁場吧?誰知道是什麼鬼玩藝兒!反正就是有某種互吸的能力。自從她五歲某天正在舔棒棒糖的時候,她就見到汝兒了!那時汝兒不過約莫二歲大。幸虧她們當時還是小孩子,對奇異的事物接受度高,也不至那般驚訝。總之,在十五年前,這明朝的莫汝兒便闖進了她的時代,其實也不算闖進啦,就該說是不小心飄進她的時代。老實說,當時她還以為不知從哪裡冒出一個古代的鬼魂呢!到最後,她才發現原來汝兒還是活的,只不過因為某種未能解釋的原因,每當汝兒失去意識時,魂魄便飄進她的時代來——也就是公元一九九四年。不過,只有她一個人能看見而已,也不知是何故。總之十五年下來,要不習慣也難,只除了這小妮子老喜歡待在人家後面嚇人之外,其他的她都大可接受。所謂人嚇人才真正能嚇死人呢!
汝兒撇撇嘴,一張小嘴癟了起來。
「你自個兒膽小,就怪到別人的頭上。你們未來的人都是這樣嗎?」
「不,我們中國人待客人之禮是因人而異。對你這種不吭一聲就冒出來的丫頭,也別談什麼客氣了。」
汝兒一臉受傷的表情,一雙靈動的眼眸半垂著。
「你不喜歡我?我還以為我交了一個好朋友呢!在府裡,除了小烏鴉之外,我是再也沒有其他知心朋友了,偏偏小烏鴉又老把我當成主人侍候著,想找個人談話可是難上加難,更別談我那個姊姊了……」她故意說得好可憐,還在最後加上幽幽的歎息聲。
「呸!談起你那兩個姊姊也真好笑。什麼莫憂、莫愁?人家古代這兩個名字代表的可是天仙絕色的大美人,哪像這兩個蛇蠍心腸的女人!你啊,就像是古代版的灰姑娘。」
可憐的表情暫時被遺忘了,汝兒立刻好奇的抬起頭來——也許你不相信,汝兒的求知慾可是旺盛得很。
「什麼是『灰姑娘』?我沒聽過啊。」
「灰姑娘就是……」月兔想了想。「就是受人虐待的小丫頭嘛!你是早生了幾百年,要不然現在哪還有什麼灰姑娘?只有為自己而戰的現代女戰士。」
汝兒皺皺鼻頭。「什麼是『女戰士』?」
「女戰士就是……」月兔轉了轉眼珠,懶得細說,只得含糊帶過:「你最近過得如何?」
「好極了。」汝兒甜美的說:「最近我在教小烏鴉識字,還複習上回你教我的字,本來想教娘親,不過她沒什麼興趣,也就不了了之了。什麼叫「蛇蠍心腸?」
翻了翻白眼,月兔簡直受不了她的求知慾。
「心思歹毒的女人。」
「哈!真貼切。」汝兒咭笑著拍掌。
「這就是古代男尊女卑的封閉社會!男人可以去上學堂;女人呢?在家刺繡,要不就相夫教子,做一輩子的黃臉婆。」月兔很為汝兒不值。像汝兒這般聰慧之人,要是上學堂,肯定不比其他男人差。
「這大概是因為男人怕女人吧?」汝兒沉吟著:「也許是他們知道女人上學堂,求得知識後,可能比他們還要出色也不一定!上回你不是告訴我,也有女性做皇帝的嗎?」
「不是皇帝,是英國王妃。」
汝兒猛點頭。「是啊,就是她!我就好想去學堂唸書,而不是聽娘親的話,學習做一個……你說什麼來?黃臉婆?」
月兔好笑的凝視著她。
「沒錯!黃臉婆。說起黃臉婆,你的姊姊應該早就嫁人了吧?十五、六歲就是嫁人的好時機——對你們而言,過了這個年紀,大概就算是老處女了吧?」
「還沒有呢!」汝兒癟起了嘴。「爹一直在等機會。如果能把姊姊嫁入王府裡,那就可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可惜就這樣一拖三年,還找不到好人選。」
「你呢?」月兔坐在椅子上,一邊喝著可樂。
「我?」汝兒被鐵罐上的英文字母吸引過去。
「是啊!你也有十七了吧?十五已是及笄之年,算是成年了。什麼時候有好消息?可惜不能去喝你的喜酒。」
「我才不成親呢!」汝兒一臉稚氣。「娘親還要我照顧,如果沒有我,她會活不下去的。再說,我整日待在莫府,想遇上一個如意郎君也不容易。」汝兒天真的說。
在她心裡,還沒有成婚的念頭,一來是年紀太小;二來沒談過戀愛,什麼男女之愛、癡心相待,她可是一點概念也沒有。
「你呢?要是你成親了,你的夫婿會不會不讓我們見面?」汝兒不想失去這個朋友,天知道這是她唯一的朋友!在莫府她沒人可以交談,就連和母親也沒什麼話好說。
月兔眨眨眼。「一朝是朋友,就永遠都是朋友了嘛!要我結婚?非三十不嫁。」
「三十?」汝兒一張小嘴張得真大。「到那時,你都可以領個貞節牌坊了呢!還會有誰要你呢?」語畢,她的身體隱約的漂浮起來。
月兔對這情景早習以為常,她很開心能擺脫汝兒,還熱情的朝汝兒揮揮手。
「下回見了,汝兒。」她看著汝兒逐漸消失在她面前。
然後她繼續埋首日記中,對那該殺千刀的乾哥投以所有的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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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了!終於醒來了。」混雜的聲音在汝兒耳邊吵著,雖然想睡個好覺,不過也只有睜開眼睛了。
「娘。」她喚著眼前約莫三十來歲的少婦。
舞孃拭拭眼淚,身邊站著鬆了口氣的小烏鴉。
「你這孩子總算醒來了!你存心想嚇死娘是不是?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是旱鴨子,幹嘛跑到水裡頭?」
「人家想摘朵荷花送給娘嘛!」汝兒掙扎著坐起來,投入舞孃的懷裡,小時候她最喜歡的就是依偎在娘親的懷裡,感覺很溫暖,應該是說有媽媽的味道吧?
「要摘荷花叫小烏鴉去摘,何必你一個大小姐親自去摘?」
汝兒悄悄的瞄了一眼小烏鴉,低低的笑了笑:
「娘,你忘了小烏鴉也不會游泳啊?」
「你也不會,怎麼你就跳下去了?」
「人家不是故意的嘛。」
「要不是小烏鴉及時找到長工救起你,只怕你這回早沒命了。」說著說著,舞孃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她娘親的眼淚之多大概是居全國之冠吧?汝兒忍不住想道。打從她小時起,每五回見到她娘親,就有三回見她是哭著的;不但哭,而且哭得連眼睛都腫成核桃般大,到頭來還得靠濃妝才能遮掩得住。其實遮不遮掩都無所謂,西廂小閣除了她們母女倆之外,就只有小烏鴉了,加上偶爾送柴來的長工也不過是四個人而已,偏偏她娘親還奢望老爺會有朝一日改變心意,踏入西廂小閣來見她,屆時當然得以最好的面貌來招呼老爺。不過這都只是她的奢望而已,汝兒就從不敢戳破她娘親的幻想,寧可她繼續保持下去,也比三天一小哭、五天一大哭、一年尋死一次要來得好得多。
眼見她娘親眼淚愈掉愈多,連汝兒也不得不找條手絹給她拭淚,可是找來找去,才發現自己除了上身著一件小肚兜,腳踝繫著一個小金鎖之外,身上可是什麼都沒有了。
汝兒立刻擠眉弄眼的暗示小烏鴉。
小烏鴉馬上知趣的把自個兒手絹給捐獻出來。
「夫人……」她話還沒說完,就讓舞孃給擤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了。
「娘,別哭了,反正我還好好的,老哭多不吉利啊!」汝兒哄著她。
「娘是想到咱們母女倆的命運,就忍不住落淚。娘吃苦不要緊,可是原以為你會有一番不尋常的命運,那得道高僧是這麼說的,還把金鎖給了你。要是他誆了咱們母女倆,娘說什麼都對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