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的想了想,弄蝶恍悟的大叫一聲:
「原來是你!我不是說過我不信教了嗎?你這人倒也奇怪,老問人家信不信教?怎麼,你整日都沒事可做嗎?」
富海瞪大了眼,那眼淚忽地在眼眶打轉起來。想想,若讓人知道裴家主子未過門的妻子竟會口沒遮攔的胡亂說話,豈不丟盡裴家的臉?有時候,他還真懷疑裴穆清到底是怎麼看上她的?然而,雖說她與那彭寡婦相比的確是相差太遠,但若真要讓裴家下人來選,大夥兒還是會選這平易近人的弄蝶。不過,以他二十三年來所積累的經驗和智慧,仍是百思不得其解這裴穆清到底是看上她哪一點?關外女子多得是,又豈是一個小小弄蝶所能比得上的?
但現在多想無益,無論如何,她已經注定要成為裴家牧場的女主人了,這已是不爭的事實。既然無法改變,抱怨也無用,倒不如做些實際的改變——例如教她如何成為談吐得體的女主人——這主意倒不錯!相信經過他的調教之後,只怕人人見了裴家女主人都得豎起大拇指讚聲好不可!
想著想著,他竟破涕為笑,彷彿離那美好遠景已相距不遠了。讓一旁的弄蝶看得好生奇怪,當下也不去理會白若亭,反倒向富海大聲問道:
「你是想起什麼好事來了?瞧你笑得這般神經!」
富海回過神來,悄聲說道:
「當著白教主的面,說話不得無禮!若是讓少爺知到你如此的沒大沒小,只怕會怪我這個做管事的督導不周。」
弄蝶睜圓了眼,罵道:
「難不成你想打小報告?」瞧他小鼻小眼的,加上一張猴子臉,看起來就像是會打小報告的那種人。而富海的表情正顯示了他打算如此,所以她當然生氣啦!
須知近日裴穆清管她管得可緊了,就像是管犯人似的!以前還由得她胡來,現在可就不行了。自那日他宣佈……不!是命令下個月初她要與他成親時,她還挺傻氣地問他:「若是不答應又如何?」此言一出,只見他盯著她瞧了好半晌,瞧到她的臉都紅了,好似她問了什麼蠢問題似的,這才緩緩答道:「這可由不得你!」既是如此,他又何必問她?從此以後,她的日子就難過得很了,每日都得待在閨房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就等著成親之日到來,煩都煩死了!若不是每日下午裴穆清都要挑個空檔來驗收前日所教的東西,只怕她連想見他一面都難嘍!想想,似乎還是以前的日子來得開心,尤其瞧這富海是愈瞧愈不順眼,根本當他就是個臥底的間諜——他老把她的一舉一動都一字不漏的轉述給裴穆清聽,不是間諜是什麼?
她哪知裴穆清之所以管她管得緊,還不是因為殺人魔之事尚未解決,為防他再找她下手,所以才將富海留在她身邊。
白若亭瞧弄蝶氣呼呼的模樣,於是本著排解糾紛的心理朝富海道:
「弄蝶姑娘是個坦率的女孩兒,說話雖是不雅了些,但也可見她真性情流露無遺。得妻若此,是裴主子之幸。」
富海連忙點頭稱是,心中雖頗不以為然,但還是先退下去張羅茶水。
弄蝶轉了轉眼珠子,好奇的瞧著他。
「咱們又不熟,我來找我究竟有何要事?若當真要勸我信教,你就免了吧!我裴弄蝶不信教也有十六年了,瞧我現在還不是活得挺好的?所以呢,你也別老勸人信教了,找個工作才是真的!免得到時候餓肚皮了,就知道銅錢的重要啦。」說來說去,就是希望他快快離去,下午裴穆清還要來驗收她的三字經呢!瞧書上頭認識的字也沒幾個,竟要她開始背起書來,簡直當她是天才嘛!
只見白若亭笑了笑。「今兒個本想前來恭賀裴主子大喜,順便瞧瞧那殺人魔之事是否能幫得上忙,卻不料裴主子有事外出了,所以就想過來先向你恭賀一聲。裴主子可是少見的好漢子——」
弄蝶不耐的揮了揮手,阻止他再繼續讚美裴穆清。
「我當然知道他是好是壞。先前你說什麼殺人魔之事,可是在說那個殺了好幾個姑娘的殺人魔?」她蹙起眉道:「這殺千刀的!淨殺一些弱女子,哪日若是讓我碰上了,非好好讓他吃一頓苦頭不可!」
白若亭愣了愣,脫口而出:
「難道弄蝶姑娘不知那日傷你之人就是殺人魔?」
這回倒輪到她愣了好一會兒。
「如今關外流言挺多的,說弄蝶姑娘是唯一的生還者,那殺人魔定會再回來,所以——」白若亭忽地警覺到自個兒的話似乎太多了,想他平日可不曾如此多言,一時說溜了嘴,若是讓裴穆清知道了,只怕拜火教也別想再在關外立足了。
「所以怎麼了?」弄蝶瞧他似乎有所隱瞞,一時好奇心大起。「那流言到底在說些什麼?你倒是說啊!我可討厭極了人家話只說到一半,存心吊人家胃口嘛!」
「倘若說了出來,只怕裴主子不會輕易放過我。」就連性命恐怕也會沒了。
「呸!所謂流言,就是話傳來傳去,誰知道是誰說的?反正我不告訴他是你說的便成了嘛!」她是最恨人家吊她胃口了。
白若亭輕咳一聲,道:
「其實也沒啥大不了的,只是——只是有傳言,裴主子捨彭寡婦而娶你,實因你是未出閣的姑娘家,隨時會遭那殺人魔的毒手。尤其你是唯一的生還者,自然……不過,這只是流言,不可盡信就是了。」
那言下之意,裴穆清之所以娶她,是為了救她一命。想那彭寡婦早已不是黃花閨女了,自然不是那殺人魔想要下手的對象——換句話說,若不是殺人魔的出現,這裴穆清與彭寡婦早就是一對了,尤其彭寡婦是人比花嬌,她一個小小的弄蝶怎比得上?
弄蝶倒也不笨,很快就明白了這弦外之音。所謂「無風不起浪」,雖是近日學來的成語,但也十分清楚這其中的道理,當下便要找富海打聽裴穆清的去處,好向他問個明白。於是乎,一時間也無暇去理會白若亭,自顧自往廚房跑去——
「弄蝶,你要上哪兒去?」柳繭兒正巧瞧見弄蝶跑出閨房,消失在轉角處。她本是來教她彈古箏的,怎料她溜得倒快。
「柳小姐?」白若亭愣了愣,道:「怎麼你也在這兒?昨兒個我去過柳家牧場,柳大爺還以為你失蹤了呢!」
柳繭兒嚇了一跳,一時沒了反應,只能轉頭就跑,就盼這一跑能解決諸多事情,這當然是懦弱消極的做法,但除此之外,也別無他法可想。說什麼她都不要回柳家去了!倘若此時有人能替她擋去一切煩憂,那該有多好——忽地,那裴格正的身影閃過她的心頭。她臉紅了紅,也不及多想,便先躲進房裡,將房門鎖得死緊,免得白若亭追來。
至於那弄蝶——
行經回香閣時,聽見客房裡傳出一些古里古怪的聲音,在好奇心的驅使之下——遲早有一天,她會讓這旺盛的好奇心給害死的!總之,她想瞧瞧彭寡婦到底在做什麼?前幾日裴穆清對彭寡婦下了逐客令,但她卻硬是死賴著不走,說是她要待到裴穆清成親之後再離去。這麼一來,可也不好趕她走了,只好任她留下,而這幾日瞧她倒也安份得很——
弄蝶隔著半掩的房門悄悄往裡頭瞧,但不瞧還好,這一瞧真讓她嚇了一跳。
那客房裡擺著神壇,上頭又是符咒又是素果的,而那彭寡婦手裡正握著一個小草人。弄蝶瞇了瞇眼,瞧見草人上貼著一張紅紙,上頭的字勉強可辨——
就是裴弄蝶三個字嘛!
雖然她字習得不多,可自個兒的姓名可是知道的。如今彭寡婦右手拿著小草人,左手拿一根細針,豈不是證明了一件事——
彭寡婦想施咒害死她!
思及此,弄蝶可嚇了好一大跳,沒想到她的心竟如此歹毒!瞧那些細針正無情的插進草人的胸、頭、手裡,只要能插的地方都給密密的插上了細針,而那彭寡婦的臉上似乎還帶著陰冷的笑——
瞧到這裡,弄蝶忍不住噗哧一笑。
「誰?」彭寡婦一驚,急忙叫身邊的丫環打開門,一見是弄蝶,愣了愣,說不出話來。
「怎麼?彭夫人在開壇作法?」弄蝶神色自若的走了進來,儼然已是裴家的女主人。
「你——怎麼你一點事也沒有?」彭寡婦瞧了一眼插滿細針的草人,驚訝極了。
弄蝶挺得意的走向她,瞧一眼草人上的生辰八字。
「照理說,此時此刻我是該在那裡滿床打滾,哀號連連才是,但怎麼會仍然神清氣爽的站在這裡同你說話,是不是?」她哈哈大笑。「彭夫人,你也不想想,以我一介乞兒的身份,能得一口飯吃就算不錯了,誰還會記得自個兒的生辰八字?坦白說,我連自己是何時生的都不知道呢!你這生辰八字還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