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你真要我戴?」那古怪的語氣加上古怪的神情,簡直是古怪透頂了。
「那是當然!不然指環是用來吃的嗎?」
顯然弄蝶不知送指環給一個男人背後還有更大的意義——
姑且不論這指環是真是假,但男女之間如果互贈指環,只意味著一件事——
私定終生!
「姓裴的,你收是不收?」弄蝶瞧他古里古怪的,只是將指環擱在掌心上,也不見他戴上。難不成他當真不喜歡這戒指?
裴穆清頗有深意的笑了笑。
「當然收下!這可是你花了九個銅錢買來的,若是不收下,豈不辜負了你一番美意?」他將這仿造的貓眼石指環戴上。
弄蝶興奮得東瞧西瞧的,深覺自個兒眼光實在不錯。瞧它多配裴穆清!正開心得緊時,忽地瞧見裴穆清仍是用那古怪的眼神猛盯著她。
她的臉蛋不覺紅了紅,道:
「你瞧什麼?我的臉可是洗得乾乾淨淨的!若是想瞧出什麼不對勁,那可是白費心機啦!」
裴穆清輕撫著她的臉蛋。
「這幾日你就待在房裡,等從京城裡來的繡工帶來些好衣料,你就挑些自個兒喜歡的。」
弄蝶愣了愣,脫口而出:
「但上回那個張大郎來時不是已經買了不少衣料嗎?」不是她不喜歡那舒服的布料,只是若照裴穆清這般買法,恐怕裴家牧場遲早要被敗光!換句話說,雖不知裴家牧場到底有多值錢,但她天生就是節儉慣了的女孩子,要她三天兩頭的就添購衣物,她也是萬般的不捨呢!
只見裴穆清笑了笑,道:
「這回前來的繡工是專繡新娘服的,自然與上回不同。若是再需要什麼珠寶首飾的,只消向富大娘說一聲便成。」
待他說完,弄蝶兒眨了眨眼,一時倒真不解他話裡究竟是何意思?
「怎麼?是誰要穿新娘服?」她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日後這句話鐵定會成為裴穆清笑柄。
「是你。」裴穆清瞧著她,慢條斯理的說道。就像是談論天氣般輕鬆自然。「下個月初,便是你的大喜之日。」
這回,弄蝶可啞口無言了,一雙靈動的眼珠發呆似的直瞪著他,過了許久許久,才好不容易的問了一句:
「那新郎是誰?」
裴穆清扯動唇角,似笑非笑道:
「是我。」
第九章
成親?!
那可是一輩子也不曾想過的事。
所謂成親,便是一生一世和一個男人廝守著,然後將來養兒育女,最好一口氣生一堆孩子以承繼香火——這是富大娘對成親的註解。瞧那富海便是富大娘同她另一半的結晶。換句話說,若她與裴穆清成親,將來也會有不少孩子。這想法倒怪得很,想她裴弄蝶向來跟著爹爹乞討,從不曾當自個兒是女兒身,見了男子也沒啥特殊的感覺,更別談自己會有什麼相公了!但對裴穆清可就不同了。富大娘曾私下告訴她,一般男女成親之前是不能隨便見面的,要成親那晚才能見到對方,若不幸嫁了個麻子臉或是花心風流的相公,也只有怨自個兒倒楣,就此守著這婚姻過一輩子,直到老死。但富大娘稍有不同,她是先瞧見了已故的富當家,對他有了感情,才決定下嫁於他,婚後的幸福自不在話下——這等於是說,找丈夫須找那有特殊感覺的嘍?
若真是如此,裴穆清可當之無愧。
想她弄蝶從未對男子有所感覺,獨獨對裴穆清是又愛、又恨、又怨、又氣——又恨、又怨、又氣是理所當然的,但她怎會用到「愛」這個字呢?其實她倒也不懂什麼是愛,什麼是情,聽說書人常講一些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但她都是一知半解。不過對於裴穆清,雖不知是情是愛,可也有一番特殊情感。只要暫時不見他的人影,就想念得緊。瞧見他受傷了,她也嚇得差點沒掉淚——那是日前裴穆清當眾宣佈要成親之後的沒幾日,念及喜宴上少不得要大宴賓客一番,於是乎便偕同富海及那拜把兄弟楊明一起興致勃勃的外出打獵,卻不料一個大意,叫山豬給傷了。雖是一點小傷,可也足足嚇得她一時半刻說不出話來,如今回頭想想,自個兒真是窘得很,那模樣倒像受傷的人不是他,而是她自個兒似的!她根本只能愣立當場,無法移動半步,這種心情對她而言還是頭一遭。就連當初自個兒在遭殺人魔殺成重傷時也不曾這般難受驚慌過,她簡直是嚇壞了——除了親爹之外,她還不曾這般關心過任何人,那滋味可是難受得緊。總之,就在她又驚、又嚇、又不解的當兒,這個彭寡婦已搶先一步,以未來女主人的身份使喚丫環前去拿包裹傷口的布巾和一些藥粉過來,想親自為裴穆清包紮——敢情她還是不死心?
可惜裴穆清就是無動於衷,只是喚弄蝶過去為他包紮,這才驚醒了弄蝶,急忙跑過去替他清傷口,又忙著剪開沾在傷口上的衣料,一點也沒注意到彭寡婦的臉色難看得像是剛死了丈夫似的。至於裴穆清的手臂,則是被包紮得亂七八糟——誰叫她又沒替人包紮過!再者,她的手才剛好,自然沒什麼力氣嘛!也幸而裴穆清只是以很不屑的眼光輕瞄一眼,不再批評嘲笑什麼,否則她一定會跟他拚命。
總之,她對裴穆清的感覺複雜得很,就連自個兒也不甚明瞭。反正嫁給他就能夠一輩子不愁吃喝,倒也算是好事一樁,但令她百思不解的是——
他幹嘛要娶她?
她又沒有彭寡婦天仙似的外貌。琴棋書畫也不精通,雖然她近日挺努力的繡了一幅「鴛鴦戲水」,讓裴穆清掛在書齋裡——這是裴穆清親允的,只要她繡出一幅圖來,那什麼鬼「花開富貴」便可丟到地窖裡去,換上她所繡的,如今繡是繡出來了,還繡出「鴛鴦戲水」來,她可是得意得很!但她哪知道這幅繡圖在裴穆清的眼裡看來,簡直是——
鴨子游泳嘛!
不,更貼切的說法該是鴨子溺水才對!
這不僅是裴穆清的看法,每個進書齋打掃的僕人只要瞄上一眼,便個個皆可看出這地鴨子快給淹死了!但誰也不敢讓弄蝶知道,免得她傷心難過。何況這也是她的頭一個作品,以她這般沒天資的人而言,有些成績已算是很不錯的了。
反正弄蝶就是搞不清楚自個兒對裴穆清的感覺到底如何,也不明白裴穆清到底為什麼要娶她,總之,等著做新嫁娘便是。想想,有與他共度一生也是挺不錯的,他長得一表人材。偶爾跟他吵吵架,每月還有十個銅錢可拿,何樂而不為呢?
主意一定,她倒也不再煩惱,當下便明白嫁給了裴穆清不但是件好事,還可讓她成為小富婆呢!試想,每月有十個銅錢可拿,一年有十二個月,相當於一百二十個銅錢。若跟裴穆清成親了,就可以拿一輩子。一輩子,少說也有五十餘年的時間,這樣算下來……老天爺!豈止是小富婆而已?簡直可以號稱是關外第一富婆了——半晌的時間,她都在那裡計算著這五十餘年到底可以拿多少個銅錢?好讓自個兒滿足一下。她過去不識字,不會算數,但這幾日裴穆清拿個小算盤從簡單的開始教她,如今那別緻的小算盤也成了她的寶貝,鎖在她的百寶箱裡。大概唯一進不了她百寶箱的玩藝就是眼前這本詩經了吧!她背都背死了,又沒什麼價值,哪會將它當成寶貝?
「弄蝶小姐,有人來看你啦。」富海連叫了三大聲,才將弄蝶喚回神來。別看她手裡捧著本詩經,心神可都早就飛了。
瞧這幾日裴穆清要她背的不是「人之初,性本善」,便是什麼「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是三字經又是詩經的,她的腦袋都快給塞滿了!就不知古人怎會有這麼多閒暇時間去寫這些難背的詩?難不成他們都不用去工作賺錢嗎?若真是如此,又哪來的飯可吃?哪來的床可睡?以往她當乞兒的時候,總得很努力很努力的向人乞討,才有飯可吃。若這些古人僅作個幾首詩便有飯可吃有屋子可住,那她也來作幾首詩,豈不就能發財了?
「弄蝶小姐!」富海輕歎口氣。不消說,弄蝶一定又是在作白日夢了!想她即將成為裴家牧場的女主人,富海真有大哭一場的衝動。
「幹嘛?我還沒背完呢!那姓裴的就想要來驗收啦?」
「不——少爺有事外出了,是有客來訪,想來見見弄蝶小姐。」
「誰啊?」在此地,除了裴穆清外,她可是沒親沒故的。
「拜火教教主白若亭。」
「我又不認識他——」弄蝶瞧見一身白衣的男子站在門邊,仔細想了想自己會見過他嗎?似乎有所印象,可又記不起他是誰來。
「裴姑娘,不過月餘未見,可是忘了在下?」白若亭微笑著走了進來。「記得當時在下問姑娘可曾信教時,你是怎麼回答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