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月璽,你哪兒不舒服?我找大夫來瞧瞧你好不好?」
「不稀罕!」
「那……」那該怎麼辦?月璽的臉色很差,幾乎見不到血色。她能做些什麼?能為老爺做些什麼?「不成不成,這是一定要請大夫的!」
霍水宓轉身欲奔出門外,徐月璽發了狠地衝上前合上門,她緊靠在門扉上,叫道:「我說不准請大夫來就是不准!宅裡已經有太多的恥辱,不必再多加一筆!你也是,聽聽外頭怎麼說,人人都說爹差勁到只能買個新娘回來傳宗接代,而那個新娘年過二十,壓根就是沒人要的,才會輪到爹去買!都是你!我原只盼將來外頭的人逐漸忘了徐府發生過的事,到時說不得爹爹會瞧我一眼,只要一眼就好……」
徐月璽的眼紅了,淚水也不爭氣地滑落下來。「我要你進來,可不是打算死前認你當娘,我要你去找爹,求他在月璽死前來看看月璽,那我就滿足了。」要不是聽說這一個月來,爹待小後娘極好,她曾偷偷跑到曲橋下的樹後,瞧見爹陪著小後娘餵魚,天啊,那可是她的爹嗎?面容和善,雖然聽不清對話,但偶爾見到爹放聲輕笑,好似很快活!打從她出生,何時見到爹也有另一面的?全是因這小後娘,如果她去求爹,說不得、說不得當真能在死前見到爹爹同她說一句好話。
「月璽,跟我去見大夫,我陪著你!」霍水宓焦灼地說道。
「我不要!我這種病怎能見大夫?」
「啊,你明白你的病因?可……可你不是大夫,如何知道?」
「你理會這麼多幹嘛?你到底找不找爹來?若是不找,就滾出去!別玷辱了我娘的地方!」她叫道,隨即痛得皺起臉來,彎起身子。「痛……」痛死人了!
拗不得她的凶悍,霍水宓上前扶住她。「咱們先坐下,有話好好說!」勉強支持她到床沿。
「我可不需要你的假好心……唉喲……」
「月璽!不找大夫不行了!」霍水宓的臉色也白了。
「不要……」徐月璽睜開眼,喘息,而後發現小後娘的雙手也在抖。
她在怕嗎?怕活生生死在她面前?還是怕沒法跟爹交代……還跟爹交什麼代呢?就算她死了,爹恐怕也不會動容吧!她究竟在求什麼呢?三天來,她好孤單,好想有人陪著,至少不會讓她胡思亂想,她老想著在她的生命裡究竟有什麼可以值得爹記下來的,沒有、完全沒有,連她自己也記不住有什麼可以值得思念的事,聽說小後娘未出閣前命很苦,苦到三餐喝白粥,但她雖苦,如今卻算是苦盡甘來,這算什麼?老天爺在做什麼?她徐月璽也很苦啊,雖然身著錦衣、食用佳餚,但心靈上的苦誰能瞭解?如今她就快死了……好孤單啊……
她瞄了小後娘一眼,忽然道:「算了,別去找爹了。你……你就坐在那兒陪著我好了。」口氣是命令地。
「好,我陪著你,我讓賈大媽找大夫來!
徐月璽翻了翻白眼:「我跟你說過多少次,我不找……你,你哭什麼?」
霍水宓紅了眼,忙用袖子擦掉眼淚。
「我沒哭。」奇怪,她只是想為老爺做點事,為什麼見到月璽這麼難過,她也跟著心痛?
「你在可憐我!誰需要你可憐了?」她叫道,才剛說完,忽然發現自個兒被用力抱住了,雖然她比小後娘圓潤,但一時之間被她抱住,也掙脫不開!
「誰在可憐你?月璽,咱們去找大夫看病,只要病好了,我找老爺過來,就算拖也要拖他一塊過來,到時你的身子好了,就算同老爺聊上一天一夜也不打緊,好不好?看了大夫,你要什麼,我都給你弄來。
天啊,這小後娘好激動……為什麼她要這麼激動?徐月璽閉上眼。小後娘的身子軟綿綿的,味道還算滿好聞的,從沒人這樣抱過她的,好像有點點像娘……
娘?哼,她也……配!她,她只是個爛好人而已,也不想想她徐月璽以前是怎麼待她的,流什麼眼淚,分明,分明是在唱她的獨腳戲!
小後娘才大她五歲,怎能當她的娘親?
徐月璽有些難捨地推開她,斥道:「少裝模作樣了!你想收買我的心?哼,我是千金不換的!不像你,才一袋黃金就賣了自己!」
霍水宓垂下眼。「可是我在這兒過得很開心啊。月璽,以往我病了,沒錢看病,足足拖了好幾個月才全好,我不希望你同我一樣。生了病是很苦的……」
「你懂什麼?你懂什麼!」徐月璽大聲吼叫:「我病了不會看大夫嗎?還需要讓你在那惺惺作態嗎?就我白癡,想活活病死嗎?難道你不知男女有別嗎?算了!算了!你滾你滾!就讓我一個人的血流盡好了,流盡了就死了,就不會痛了。
「流血?」總算找到點蛛絲馬跡了。不如多套些病情,再趕快到大夫家問個詳情好抓藥。「月璽,你……受傷了?」
「我……」徐月璽臉一紅。「我可不記得哪裡受過傷了!」
「那怎會血流不止?」
「哼,我要知情,還會等死嗎?」
「怎可能莫名其妙生了病……」啊啊,月璽怎麼羞紅了臉,這副情景依稀見過,很眼熟……
對了,在她十三歲那一年,她也是莫名地「生了病」,不敢告訴老爹,二娘也不理會她,是她抱著「病」洗衣,教隔壁的大嬸瞧見,才瞭解到……
霍水宓忙握住徐月璽冰涼的指尖,急問:「你會腹疼嗎?」
「你怎麼知道?」難道這小後娘習過醫?
「你……你是不是直出血?」在她耳邊小聲說出流血的地方。
「咦,你……你當真知道!」徐月璽的臉又紅又白,分明是被說中了。
「呼。」霍水宓見狀,吁了口氣,若不是及時攀住床柱,軟綿綿的身子早滑落在地上。
「你懂醫術?我,我還有沒有救?還有沒有?」只要能活下去,就算跟最討厭的人求救她不在乎了!而且……忽然覺得這小後娘也沒那麼討厭嘛。
「有救,有救,這自然是有救的。」霍水宓激動地笑了,直捉著徐月璽的手不放。
「我忘了你今年不過十五歲,身邊又沒親近的女輩,不懂是理所當然。
「你到底在說什麼?」
「天下女孩兒到了你這般年紀,都會同你一樣的。以後,每個月都會來一回,現下你是初潮,當然會難受些,再過幾天就沒了,這不是病,是正常的。」霍水宓把從大嬸那兒聽來的,完完整整地說出來,就為安撫徐月璽的心。
「這……是理所當然的?不是病?」徐月璽遲疑問。小後娘是爛好人。應該不會騙她。
霍水宓點頭,含著笑容。「這可證明你長大了。」
徐月璽想了想,再瞧瞧小後娘握住她的手。為何小後娘的指尖也是冰冰涼涼的呢?
是因為關心她的緣故嗎?
「你不放心,我請賈大媽抓些藥回來,服了就會舒服些,好嗎?」
徐月璽終於抬首,張口欲言,又及時閉上,好半晌才問出:「你怎麼懂的?我聽說你自幼喪母,你怎會懂得這些?」
「原先,我也是不懂的,是隔壁的大嬸好心說給我聽。」她瞇起眼笑著。似乎比徐月璽還高興:「你餓不餓?我讓寶丫頭弄點甜食,對你的身子骨有益的。
咦,為什麼是隔壁大嬸說給這小後娘聽的?她不也有霍二娘嗎?難道這小後娘的後母不曾向她解說過?既然如此,小後娘又為何要說她聽?
「若我是她,早也叫那些小鬼吃我受過的罪,哪裡還會好心解說?」徐月璽咕噥道。
小後娘是爛好人,這樣的女人太容易欺負了……
可莫名地,心頭有點暖呼呼的。
「月璽,吃些好嗎?」
「要吃我自個兒不會去拿嗎?」徐月璽的臉微紅。
她的肚子真的餓了!她脫下冬衣,忽然覺得生龍活虎起來,瞄到小後娘放心的笑容,扭捏了會才要說幾句刻薄話,倏聞外頭驚慌失措的叫聲。
「是珠丫頭。」霍水宓放開徐月璽的手,匆匆打開門,沒發覺徐月璽若有所失地盯著自個兒空虛的雙手。
外頭,珠丫頭撩著裙襬,如遭人追趕似,她又喘又急,忙叫:「夫人,救命啊!快救救紅小姐!」
「紅紅?」霍水宓的心又猛然劇跳了起來。「她怎麼啦?不是在房裡用食嗎!」
「紅小姐哭著找夫人,以為你又叫老爺給霸佔了,哄她也不聽,我一時沒法子,只好帶她過來找夫人,沒想到路經曲橋,紅小姐看見湖裡鯉魚,貪玩起來,一個不小心落了湖!是珠丫頭該死!沒好好顧著紅小姐!」大氣沒喘一聲,就一口氣全說完了。
霍水宓抽氣,叫道:「快帶我過去!有沒有人救她?有沒有?」快步跟著珠丫頭離去。
「沒有,沒有!附近沒下人走過,大小姐這裡是最近的,所以奴婢才跑來求救……」焦灼的聲音愈來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