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究竟是什麼心態?
偷偷瞄了一眼他。他是長得挺好看的,一頭長及腰際的黑髮終年整齊地束在身後,俊逸的臉龐上是五官分明,那炯炯有神的眼、高挺的鼻,唇形的優美,是怎麼瞧都像是從畫中走出的美男子!他是修煉的青蛙仙君,哪像她?
她的地位在仙人中是屬於最卑微的那種。凡舉掃地、端茶……只要是雜務全由她一手包辦,據說她的外號一籮筐——笨婢、懶婢、掃地婢,最近還加了個破壞婢!
總而言之一句話,她是名副其實的笨仙婢。
說人呢,是不夠聰明,大而化之的那種,尤其眼、鼻、嘴沒一樣像從畫裡走出來的。眼不是丹鳳眼,也沒柳似眉,嘴也不是小巧飽滿的那種,唉——
他是古典美男子,可她卻連古典美人的衣角也摸不
上邊。
「莫非我是為這美醜之分而討厭他的?」她忽地道,
又瞧了他俊朗的面容,這才發現他從頭到尾,一雙深沉
的眸子貪戀地望著她,像瞧不夠似的!
「你瞧什麼瞧?有什麼好瞧的!若不是你,我又怎會栽入池裡?」她咒罵,是氣紅了臉,見他的目光轉移
目標,慘叫一聲:「別瞧我的頭髮!」忙用手遮住她自然
捲曲的長髮;每淋濕一回,她的頭髮就像鳥窩頭似的全
卷在一塊。真丟臉,竟讓她一生最討厭的人給瞧見了。
她不是沒了七情六慾的麼?為何要在乎他?可惡!
他低低一笑,眼裡的愁思消減了幾分。
「我不瞧就是了。」
「笑,有什麼好笑的?」她氣炸了。自認性子溫順安
恭,偏偏一遇這修煉幾千年的青蛙精,她就克制不了那
心頭莫名其妙的情感。是厭惡?是恨意?或是……
厭惡他什麼?又恨他什麼?當年她浸泡蓄仙池中七七四十九日,就是他受星君之托,守護在仙池旁,免其他仙子打擾,難怪她一睜開眼,就瞧見他正古怪地凝視
自個兒,也不知在猛瞧什麼勁。就是那時候起,對他有那莫名的感受,就連她的名——蝴蝶,也是由那時他先
叫的。
總之,八成生來就相剋!討厭他就是討厭他,還須什麼理由?
「你來幹嘛?」她沒好氣地說,見他一臉憂愁,心一軟——不不,那才不是心軟呢!是討厭!她是仙婢耶,怎麼有七情六慾?
「本以為幾千年的修煉,已無凡心,哪知到頭來全不如我想像般。」他忽地說道。
她莫名其妙地望著他多愁善感的表情,忍不住那好奇心,道:
「凡心?是指心嗎?你怎會沒有心呢?」常常他說話,她是聽不懂的,但她絕不承認她是笨的。什麼笨婢、傻婢,全是人家在叫,她可覺得她自個兒挺聰明的。
瞧,今兒個雖然只見他沒多久,也知他古怪到極點了,像是要說出那積壓已久的心情,卻又教什麼事給壓得沉甸甸的。
「我有心,但她卻沒有心。」他的臉龐忽地抹上怒意,直勾勾地回望她:「她不同我,我畢竟曾有血有肉過,我有前世,有今生,所以我有凡心,也有七情六慾;我有那喜怒哀樂,可她沒有,她什麼都沒有,她沒有前世,只是個泥娃娃塑造的仙婢,她自然沒有那凡心,不懂那動了凡心的滋味——」
「等等,你好像在指我耶。」她大聲叫道,十分不服:「誰說我沒有心,我也有心的l,,她拉起他的手,直摸上她心口的地方,嘴裡還不平道:「瞧,我的心不是還在跳動嗎?」才輕輕觸碰,那手迅速收了回去。
他的俊臉微微一紅,既是無奈又是心動,到頭只得化為一聲長歎:
「你若有凡心,又豈會做這種事?」他上了岸,將她的綠色羅衫遞給她後,便獨自背對她,走到楊柳樹下。
她傻傻地接過,這才想起她身無寸縷,先前還沒注意呢!他——先前競瞧光了她的身子?
可惡!
但她的雙頰怎麼微微發熱起來,心頭也好似有根針在刺著?
「等等,我有心,好像也有那七情六慾的……要不,怎麼每回見了他,心頭總覺得怪怪的?」她又惱又迷惑。
上了岸,走向楊柳樹旁。
「你來這兒,究竟有什麼事?」她的口氣和緩了些。
見他憂慮煩心的模樣,她好像也不怎麼好受!
他默默地轉過身。默默地瞧著她,半晌才道:
「蝴蝶,你可知在人間,女子若讓陌生男子瞧光了身子,是一定要嫁給他的?」語裡似有濃厚的渴望。
她茫茫然地:
「你要同我說故事嗎?怎麼扯上這個?這裡是天上,不是人間呢!』』
他的心糾緊,自嘲地苦笑:
「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星君本托我守護你,七七四十九日之中定不能讓你離開池裡冷泉,但怎料你早十日……」
「我早十日怎麼啦?」她急切問道:「四十九日我醒來之際,心頭總覺得怪怪的,像老瞧過你,心中是說不出的奇怪感覺。是不是我早十日醒來過?我怎麼都不記得了?」是不是當時發生什麼她不記得的事,所以對他的感覺才一直古古怪怪的?
他輕歎一聲:「過去的事何必再提?」攤開手掌,掌心正是七片顏色不同的花瓣。他的臉色出現淡淡的愁容,目光直瞧著她一臉困惑的小臉,像要狠狠烙印住些什麼。
「敢不敢吃?」
「為什麼不敢吃?」頓了頓,她懷疑道:「星君說過,這花可不能隨便亂吃。你要我吃,分明想要陷害我。」
「你若不吃,我強行餵了你也成。」語氣中難得出現對她的強悍。
蝴蝶瞧瞧他的神色,再瞧瞧那花瓣,低聲咕噥:「好女不同惡男鬥。附近沒其他的仙子在場,說不定他一掌把我拍下蓄仙池,那我豈不無抵抗之力?」咬牙吞下其中六片花瓣,要伸手拿最後一片,哪知他忽地一把將那最後一片花瓣給丟進蓄仙池裡。
「你幹嘛?」她的心奇怪得噗噗直跳,愈來愈覺得不
對勁。
「傻蝴蝶,你可知近日你闖下了什麼滔天大禍?」他語重心長道。
「什麼禍?不過是想燒了你的金身青蛙,想瞧瞧能
不能吃罷了!」難不成他要為此報復?有可能喔!
他苦笑:
「燒了我的金身也就罷了。你將星君的住處燒個精光,如今天上各界皆已知曉,你可知你的下場?」他說得算是很含蓄了。
燒了星君的住處事小,燒了他的金身才是重點,他不計較,可其他仙子會計較,加上她平日以笨婢、懶婢、破壞婢之名橫行仙界,雖是無心,也前前後後不小心惹了上百件的禍端;如今火燒金身算是大事,突然少了兩干年的修行,他不說話,但天庭自有法規,哪容她繼續「不小心」下去?
「燒了就燒了,我也道過歉了。我可是沒金身的,你向我討,是白討哦!』』她事先聲明。
他壓根沒聽進她的話,另撥了七片花瓣。
「你可知這七片花瓣,究競有何用處?」他當著她目瞪口呆的面,吃下那七片花瓣。「這七色花乃叫失憶,又稱忘情,一旦吞食於它,定會將過去的事遺忘。」
「你騙我!」她壓根不信:「倘若是真的,你幹嘛也吃?」
「在地獄有孟婆湯助人輪迴轉世,遺忘前世的因緣;在天庭有忘情花,為那被貶下凡的仙子遺忘今生為仙的一切。蝶兒,你若有凡心,當知那思念之苦,偏你無凡心,今我末讓你吃完七片忘情瓣,就是為盼你下凡後,對我有些似曾相識的情分,即使是微不足道,我心願已足,你瞧,這是什麼?」他露出右手背。
手背上剛刺著一隻彩蝶,彩蝶還沾著細絲般的鮮血,教她瞧得是觸目心驚,本想問他幹嘛虐待自己,才要開口,哪知他又說話了:
「下凡後,我願再賭一回,倘若你有了凡心,咱們也有緣,願以這彩蝶當作信物。」這麼說,是一廂情願了些。但,他願生生世世受那輪迴之苦,同她結永生永世的夫婦,甚過做天上神仙。
她傻傻地瞧著他:
「我被貶下凡了?」
「星君不願當面言之,由我轉告,勸你服下忘情花。」
「那你呢?你也要下凡?為什麼?我可不記得你做了什麼放火燒屋的壞事!」她是心緒亂七八糟,理不出個頭緒。
她被貶下凡,那就表示她要當個人了?
聽說當人很苦,要討生活、要賺錢、要受氣、要吃苦,什麼都要的;還聽說女人還要受那十月懷胎之苦,怎麼如今她竟要成為其中一員?
不成,不成,她才不要當人,當仙多好多自在啊!她腦子一轉,現場只有青蛙精,誰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雖然他沒說謊的記錄,但——還是逃吧!逃到哪都
成,先逃了再說,反正等大伙氣消再回來,她照樣可以
當她的笨仙嘛——
「當年你末滿七七四十九日,就曾醒過來——」他
說出了積壓已久的秘密,不顧她的震撼,憐惜地撫了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