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揪心的疼、刻骨的恨他怎能忘?他胸口的這道刀疤,就是烙印著爹娘血海深仇的殘酷印記。
如今他怎會為了一個女人,而忘了這十幾年來,他是如何日日對地下的爹娘起誓,誓覆滅門的血海深仇?!」
他狂亂的目光驀然瞥及桌旁的一把利刀,他毫不遲疑的舉起利刃,低頭拉開衣襟,朝自己胸前那道傷疤狠狠劃下一刀,直到皮肉傳來撕裂的疼……他不能忘,也不該忘了當時挨上這一刀時的痛與恨!
他必須恨她——他狠狠的告訴自己!
然而窗外持續傳來的微弱哀泣,卻仍猶如鬼魅般糾纏不去,他拋下利刀一步步的往門邊退,而後遽然瘋狂的奪門而出,一路狂奔來至山泉畔,痛苦的跪倒在溪岸邊。
他必須恨她,他必須恨她……他瘋狂的將頭沉進冰冷的河水中,直到麻木得幾乎無法呼吸他才將頭抽離水中,大口大口的喘氣。
唐是我們管家的仇人,對待仇人絕不能心軟,就算是他的女兒也一樣,全都不可寬赦——大哥冰冷無情的警誡,再度自腦海中響起。
滾燙的鮮血與冰冷的水,在他仍緊揪的胸口橫錯交融,看來格外令人怵目驚心。
然而雙眼中滿載著矛盾與痛苦的管念珩,卻渾然不覺淋漓的血水已染濕了他的衣衫,仍怔眼盯著無邊的黑暗,直到他的心揪疼得發麻……
第八章
晨曦乍現,一道刺眼的光芒籠上她的眼眸,俯倒在地的唐韶芷悠悠轉醒。
她睜開恍惚的眼,發覺駭人的闃夜已被明亮的白晝所取代,而昨晚讓她差點喪命的巨蛇也早已不知去向。
昨晚的記憶重回她的腦海,她立即驚跳了起來,奔向鐵欄邊,用嘎啞的嗓子哭喊著。
「放我出去!念珩,求你相信我,讓我出去!」
她絕望的搖撼、拍打著堅硬的鐵欄,聲聲哀絕的懇求,卻依然喚不來管念珩探看的身影。
就這樣,她哭累得睡著,醒來後又繼續叫喊,直到她的淚流乾了、嗓子喊痛了,她才終於死了心。
他恐怕是不會來了!
即使他對她做出了這一連串殘酷無比的報復,然而唐韶芷發現,她仍恨不了他!
她萬念俱灰的癱坐在地,望著鐵欄外依舊霧濛濛的一片,還不時隨風襲來些許濕冷的寒意,不覺用手緊環住自己的身子,試圖保持一點暖意。
就這樣,她維持這樣的姿勢,怔怔的望著鐵欄外,眼中儘是一片茫然與絕望。
幾天過去了,除了每天有個家丁按時送飯之外,她就像只被遺棄在街邊的狗,任誰也懶得瞧上一眼。
她從沒想到一天的時間會過得如此漫長,了無生息的冷情谷中,死寂得讓她連聽聞自己回盪在石壁間的呼吸都會害怕。
終日瀰漫不散的蒙霧讓觸目所及皆成蒼茫一片,空蕩得令人心慌。
幾天下來她除了發怔,就只是哭;哭她爹糊塗鑄下的大錯,也哭自己坐困愁城的處境,一顆心惶然無依,始終靜不下來。
日子過了多久,她已經無從計數了,她的心隨著日益深濃的霧跌進了谷底。
直到有天她終於恍然覺悟,他的恨就像這冷情谷中終年瀰漫的寒霧一樣,是永遠也不會消散的。
她至此終於死了心,不再哭喊、哀求管念珩放她出去。
或許對她而言,終生被囚禁在這個冷絕的冷情谷中,就是對身為唐女兒的她最好的解脫與救贖吧!
終於,她麻木得絲毫不再感覺恐懼,一顆心反倒是格外的澄明透澈。
眼看著谷中隨著晨昏各有不同形態的霧,她慢慢不再那麼害怕這如同管念珩般飄忽不定、難以捉摸的冷霧。
生平第一次,她竟開始有些懂得這捉摸不定的霧了!
???他不敢相信!
站在寒意襲人的石牢外,管念珩一臉陰鷙的瞪著牢內沉靜的唐韶芷,一雙拳不禁握得死緊。
被關了近一旬日的她,竟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平靜!
他以為她會哭、會叫著求饒,然而令他錯愕的是,面色蒼白、模樣狼狽、憔悴的她只是靜靜的坐在石壁邊,從容、恬靜得像她才是那個在牢籠外的人。
「你看起來還真是該死的享受!」
她異樣的平靜,扯得他胸口未癒的傷再度隱隱泛疼。
她緩緩抬起頭,看著站在鐵欄外的高大身影,以及他臉上那一如寒霧般揮之不去的陰霾與深沉,心不覺揪緊。
「這是我應得的,我不怨!」她垂著眸靜靜的說道。
「你還算有些自知之明。」他咬著牙道。
「或許你有權把我關在這裡,但這絲毫消除不了你心裡的恨意……」
「用不著你告訴我怎麼做!」他遽然打斷她,失控的咆哮著。「我是你的主宰,只有我能決定你的命運。」她幽幽的瞥他一眼,咬著下唇,順從的不再開口。
看著她柔弱,卻傲然而美麗的臉孔,新仇舊恨再度湧上心頭。
「一個劊子手的女兒,一個美麗的背叛者,你說,背著這兩個不可寬赦的罪,我該如何給你『難忘』的回報?」
他不懷好意的目光,毫不放鬆地緊盯著她,想逼出她心底最深的恐懼。
唐韶芷白著臉,怔怔的盯著他,已然無法自他冷冽的眼中嗅出絲毫人性。
「我會想出來的,好好享受這一切吧!因為或許等你離開這裡,你會發現待在這裡,比起我加諸給你的,堪稱仙境。」
他邪魅的丟下意味深長的一句話,而後一路狂笑著離開。
他的威脅果然如鬼魅般,時刻緊緊盤據在她心底,然而似乎想將她逼至極度恐懼的深淵,他天天來到石牢外對她撂下威脅。
然而看著幾天來牢內牢外僵持的情況,她明白再這麼下去,這股恨意絕不會有消失的一天。
「我願意替我爹償還欠管家的罪。」
這天,唐韶芷終於下了破釜沉舟的決心。
「償還你爹欠的?」他扯開毫無一絲溫度的笑,鄙夷的冷諷道:「你用什麼還?這筆血海深仇,你如何還得起?!」
「我願意盡一切所能,補償這份虧欠。」
「我管家一夕之間遭滅家的血海深仇,不是『補償』兩字就能了的。」他失控的怒吼道。
「我知道滅門之仇不共戴天,我這輩子無以償還、也還不起,但就算只能平息你心中一丁點的恨,任何事我都願意做!」
她不想逃,也自知逃不了,既然是她爹欠下的,那身為女兒的她來償還這份血債,也是應該!
「喔?所有我要求的事嗎?」他危險的黑眸緩緩瞇起。
???微曦乍現、晨雞方發出第一聲長嗚,唐韶芷就被一雙粗暴的大掌給搖醒。
「起來!從今天起該幹活兒了!」
她迷濛的張開雙眸,就見管念珩插著雙臂,站在床邊瞪著她。
「什……什麼?」她受到驚嚇的連忙跳了起來。
「該起來做事了,今天要忙的事可多了,沒有時間讓你浪費!」
「做……做事?」要做什麼事?她眨著一雙猶帶睡意的眸子,不解的問道。
「怎麼?昨天才說過的話,這麼快就全忘了?」他不善的瞅著她迷惑的臉孔。
他不得不承認,她真是該死的說對了,將她關在冷情崖底絲毫消除不了他的恨意,唯有看著她痛苦,他的憤怒才能獲得抒解。
他決定了!他要用另外一種方式來折磨她。
因此,昨天他將關在石牢內足足二十多天之久的她放了出來,今天她得開始「還債」
了!
「你要我做什麼?」她急忙下床穿妥衣裳順從的問道,就怕惹惱了他。
「你馬上就會知道!」他瞇眼盯著她,邪惡的笑了。
然而她怎麼也想不到,他所謂的「做事」竟然就是當他貼身做雜活兒的丫環。
白天,舉凡有關他一切起居、飲食的大小事務全都得由她去做,在他刻意的刁難與折磨下,她的工作幾乎是一天比一天多,每天總要忙到天全黑了才得休息。
而夜晚他猶如一隻出閘的狂獸,盡其所能的掠奪她的甜美與精力,在床上一遍又一遍的索討她嬌柔的身子。
夜夜的歡愛與白天形同丫環般吃重的工作,在這雙重壓搾下,她的身子骨很快的消瘦了。
「芷兒姑娘,今兒個外頭風大,你到裡邊來洗吧!」
每天總是同唐韶芷一同洗衣的小丫環喜兒,見一身素白的唐韶芷蹲在後苑的水井邊淨衣,纖弱的身子幾乎抵擋不住陣陣刺骨的寒風,十分於心不忍。
雖然同為洗衣的活兒,但只專洗二少爺一個人衣物的芷兒姑娘,眼前的幾大桶衣服,幾乎比她負責山莊下人們所有衣服還要多。
「沒關係!二少爺會希望我在這洗的。」
她虛弱的回以一笑,又繼續低頭木然移動已凍得通紅的手,在冷水中搓揉著似乎永遠洗也洗不完的衣服。
「咦?二少爺會希望——這話又是怎麼說?」
一旁的喜兒搔搔頭,被她這番奇怪的話給弄得一頭霧水。
她真是被弄糊塗了,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