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海音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天會跟他這樣並肩散步,更沒想到他們也能這樣和平共處。
或許是因為今晚的月色太美,也或許是因為迎面而來的晚風帶著寒意,他們都沒有開口,任由一股曖昧的氣氛在彼此間流竄。
在這個極度緊繃的氣氛中?一個清脆的斷裂聲遽然從她腳下傳來,唐海音還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已經狼狽的踉蹌了下,緊接著身體就這麼失去了平衡。
一隻手及時伸出,想拉住即將摔向地面的她,卻還是晚了一步——
唐海音結結實實的跌了個四腳朝天,手裡打包袋中的意大利面更灑丁一身,她又痛又氣得忍不住哇哇大叫了起來:
「今天是什麼日子?我怎麼淨遇上倒霉事?!」
原本還有些緊張的聶仲璽,看到她肺活量十足的叫嚷著,情緒立刻放鬆下來。
看著地上模樣有些滑稽的她,雖然不太禮貌,但聶仲璽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誰叫她愛貪小便宜,硬是要把吃不完的意大利面打包帶走!
又再一次在他面前出糗的唐海音,聽到他的低笑時正準備開口罵人,—抬頭卻全然忘了生氣,因為她發現他笑了!
彷彿有一抹亮光,照亮了闔黑的夜空,點;亮了他沉鬱的眉宇,又像是清晨第一抹升起的晨曦,讓他俊朗的臉孔更加耀眼迷人。
她從來不知道他也會笑,而且笑起來還好看得很過分。
咦?笑?!
突然間,幾乎快陷入恍惚狀態中的唐海音,猛然驚醒過來;「你笑什麼!」
唐海音惱羞成怒的抓起高跟鞋丟向他。
她今天出糗得不夠嗎?他竟還敢笑她?
聶仲璽輕輕鬆鬆以帥氣的姿勢接住了鞋,大略檢視了下。
「誰叫你穿這麼高的高跟鞋,難怪鞋跟會斷。
唐海音氣憤難忍,她也發誓,他要敢再奚落她一個字,她肯定會用剩下那只完好的高跟鞋敲他。
不過,聶仲璽很識相,沒有再多說什麼,反倒認真的拿著那只鞋左右端詳。
聶仲璽給人感覺起來就是那種無所不能的人,唐海音不怎麼替自己的鞋擔心,坐在地上的她清理完掛在身上的麵條後,悠哉等著他替她解決麻煩。
孰料,這個念頭才剛轉完,他卻突然蹲下身來,一聲不吭的拔起她另一腳的高跟鞋,利落的把鞋跟扭斷,將鞋丟回她手裡。
「你幹嗎弄壞我的高跟鞋?」握著那只「殘缺不全」的高跟鞋,她的心簡直在淌血。「你知不知道這雙鞋多貴?你竟然——竟然把.它折斷?」
現下,唐海音的心情只能用氣急敗壞來形容。
「原來你想一路跛著走回去。」他一臉恍然大悟。
唐海音張著嘴,頓時語塞。
好啦、好啦!
他說得對、他世界無敵超級霹靂厲害、有先見之明,她自認倒霉行了吧?
悻悻然的穿回「平底鞋」,唐海音心情極度不爽的站起來,正要扭身走開,孰料動作實在太大,腳踝一拐,一陣劇痛迅速傳來。
「唉喲——」她頓時抱著腳踝,連聲呻吟起來。
「你又怎麼了?」身後的聶仲璽立刻扶住她。
「我的腳好痛!」她勉強擠出一句,冷汗已經佈滿整個背脊。
聶仲璽原本玩笑的表情立刻嚴肅起來,他扶她在一旁的堤岸邊坐下,小心的檢視起她的腳。
那是一雙修長白皙的腳,一如她的人般耀眼奪目,甚至讓他聯想起澄瑩剔透的水晶。
只是,此時此刻,他沒有多餘的心情大作讚歎。
「你的腳恐怕是扭傷了。」看著她紅腫的腳踝,他冷靜說道。
扭傷了?這下好了?今天果真是她的落難日,不但高跟鞋斷了,這下連腳都扭壞了。
唐海音以為,接下來他免不了又要奚落她兩句,孰料等了半天也不見他吭聲,抬頭一瞧,才發現他的臉色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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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不嚴重吧?」
像是被宣判死刑,唐海音不安的問了句。
他可別告訴她得要鋸腳、釘鋼釘之類的。
聶仲璽沉吟半晌,搖了搖頭。
唐海音拍拍胸吁了口氣,還來不及向「客串醫生」道謝,整個人就倏然騰空,而後貼上了一堵寬闊的背。
「喂你做什麼——」唐海音四下張望著,羞得拚命掙扎。
「別亂動!」
緊靠的結實背肌傳來低沉的警告。
獨特而濃烈的氣息、寬闊而安全的肩膀提醒她,她此刻正確確實實的掛在一個男人身上。
唐海音真的慌了手腳。
「你快放我下來,我自己會走啦!」
她亂七八糟的嚷嚷,壓根忘了自己的腳還疼著。
「你今晚若不想上醫院掛急診,我勸你最好乖乖待著。」
聶仲璽的警告很清楚,她也很識時務,立刻乖乖的伏在他的背上。
只是想攀牢他又嫌太親密,不抓緊他又怕掉下去,讓她一路都覺得彆扭極了。
深夜的天氣越來越冷,而眼前的這片背又是這麼溫暖,忍不住的,她將自己靠了上去,試圖汲取一點溫暖。
他有片好寬闊、好溫暖的背唐海音唇邊不由自主的浮現一抹傻笑。
深夜的堤岸邊儘是一片寂靜,惟有他沉穩的腳步聲迴盪著,一聲—聲,像是敲在她的心版上。
她忽然覺得他是好人,覺得他溫柔得令人怦然心動,覺得他——像個英雄!
原以為他是個嚴肅龜毛、不通情理的男人,但偏偏越認識他,就越發覺到他的優點、瞭解他面冷心熱的內斂。
對他,她甚至還有一種——意亂情迷的感覺。
不、不對,她不應該有這種感覺,他們兩個是全然不同世界的人,除了這三十天,他們不會再有任何牽扯跟交集,她不該讓那種「像是有什麼」的情緒繼續猖獗蔓延下去。
突然間,一片片宛若棉絮般的雪花,一點一點從天而降,打斷了她的思緒。
「雪耶下雪了!」她驚喜的嚷了起來。
聶仲璽微微一笑,很難想像她會興奮得像個孩子似的又笑又叫。
索性,他將她放在堤岸邊,讓她盡情看個夠。
「我第一次看到雪耶……」她一副感動得想哭的模樣引人發噱。
「儘管看,千萬別客氣。」聶仲璽……副忍笑的表情。
她抬起頭想迎接雪花,視線卻不期然撞進他的眸底。
兩人的視線就像是兩片相互碰撞的雪花,緊.緊的交融在一起,難分彼此。
這一刻,他們都同時感受到那股洶湧的情愫,以及一種動心的感覺,對望的目光中,也都隱隱約約像是明白了什麼,但沒有人願意先開口。
畢竟,驕傲如兩人,誰也不想當那個一廂情願的傻子啊!
「我——」
唐海音想開口,卻突然被一隻壓在唇上的長指阻止。
「別說話!」
他不想破壞這一切!
仰望著他幽深的黑眸,裡頭撲朔迷離的情緒,讓唐海音心底泛起一種微妙的悸動。
可能嗎?
在這朝夕相處的短短幾天裡,她就突然莫名其妙的——喜歡上他。
是突然嗎?還是她到現在才發現?
原本,她是那樣抗拒、排斥這個徹底固執、龜毛到底的男人,但偏偏她就是喜歡上了他。
雪花灑在他的發上、臉上,像是施了某種神秘的魔法,讓唐海音幾乎無法移開視線,
「回去吧!」
聶仲璽輕不可聞的聲音打破了魔咒。
唐海音點點頭,任由他再次背起她。
緊挨著他的溫暖,她的思緒百轉千回。
「你來找我——是擔心我嗎?」將臉埋進他寬闊溫暖的背,她小心的問了句。
原來,這個問題還始終懸在她心裡。
背對著她的身影是一陣冗長的沉默。
「嗯。」
有猶豫、有保留,但終究,他還是點了點頭。
懸在心上一整夜的疑問,終於有了答案。
她的唇邊悄悄浮起一抹笑,滿足的將臉頰貼上他的背。
心——好暖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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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國第四天,因為唐海音扭傷的腳,聶仲璽特別縮短行程提早返台。
以因公受傷之名,他特別讓她在家休假幾天,但才兩天,他就發現自己開始心不在焉,而且莫名其妙的想她。
雖然她對自己的工作並沒有太多實質工的幫助,不過,他就是想看見她神采飛揚的身影、也想看她又使了什麼小計謀,找機會偷閒打吨。
雖然桌上攤著一疊待處理的文件,但他卻完全心不在焉,腦子裡所想的儘是有關她的一切,目光也不時往角落裡,一束包裝精緻的香水百合飄去。
就老闆的道義而言,下屬因公受傷,他確實應該前去探望。
打電話約定時間的當兒,他正從某問合作企業出來,碰巧經過一間花店,在一時莫名其妙的雀躍情緒下,他買了花。
這種花確實很香,買來不到兩個鐘頭,整間辦公室裡就全是那股淡雅的香氣。
她會喜歡這種花吧?
花店小姐說,香水百合外表看似狂放耀眼、實際上卻含蓄內斂,他覺得這家極適合她,毫不考慮就買了一束。
他從來不曾送花給女人,那種緊張與不安的心情,就像是第一次準備遞上情書的傻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