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肯定是活不成了吧?
說來諷刺,在他終究如願娶了衣水映之後,卻成了個怕失去她的妒夫,如今,他為她送了命,可算是真正失去她了!
這……該不會是老天爺給他的報應吧?!
就在最後一絲意識陷入恍惚之際,他聽見一個逐步走近的腳步聲,而後一個熟悉的戲謔自耳邊響起。
☆☆☆
「這麼久不見,你倒是用了個很特別的方式來歡迎我!」
「大莊主醒來了──」
「太好了!我趕緊去稟告老夫人去!」
「我去找大莊主夫人!」
當南宮珩自昏迷中悠悠轉醒,就聽見身旁傳來爭相走告的吵雜聲,讓他更確信自己還活著。
一看到他睜開眼,一旁相貌俊美無儔的男人,懶洋洋開口了。
「你昏迷了三天,能醒來真是個奇跡。」
他不需轉頭,就認出了這個狂傲的聲音。
「霍令齌?你──怎麼來了?」南宮珩艱難的張開唇,卻發現聲音粗啞得活像吞了一大盆沙。
「聽說你成親了,特地來給你送賀禮。」他語氣輕鬆的說道。
南宮珩忍著痛瞥他一眼。幾年不見,他依然還是這副特立獨行的個性。
天底下,也唯有霍令齌這個人,才能在面對一個摔得幾乎半死的傷者面前,若無其事的說笑!
「你怎麼知道?」他遽然想起身,卻引來胸口一陣劇烈的痛楚。
「恰巧經過鎮上聽來的。」他俐落的檢視他胸前的傷,頭也不抬的回道。
看來,這件醜聞肯定是傳遍幾個鄰近的城鎮吧?!南宮珩自嘲的一笑,閉起眼躺回床上。
「賀禮呢?」他心不在焉的問道,雙眼開始不由自主的搜尋那抹纖柔身影。
「為了扛你回來,留在崖邊了,你若想要就差人去拿吧!」霍令齌半玩笑道。
「謝了!你那些醫書我沒興趣。」
南宮珩悻然的語氣,引來霍令齌一陣大笑。
看著他俊美無儔的相貌、瀟灑挺拔的身影,任誰也想不到他竟大有來頭。
霍令齌是他幾年前上京城談筆買賣時認識的,雖然年輕,卻是深受皇上倚重的專屬御醫,連皇帝都得敬他幾分,是個深藏不露,絕不容小覷的人物。
霍令齌替他的胸口重新上了藥,而後雙臂環胸打量起幾乎體無完膚的他。
「嘖嘖──瞧你,可真是慘不忍睹!」他一臉不忍的搖搖頭。
「你──」
「大莊主他醒來了?」
南宮珩還來不及開口,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即一個纖柔的身影已經衝了進來。
一看到床上終於清醒的南宮珩,三天未曾合眼的衣水映,眼眶竟不聽使喚的泛紅了。
她快步奔上前,來到他床邊。
「珩,太好了!」她強自綻出笑,聲音卻已哽咽。「你餓不餓?我讓廚娘煮碗粥來好嗎?」
她眼下的兩團陰影讓他心口一緊,他不捨的幾乎想伸手撫慰她,但那條鷹姿翱翔的繡帕,卻倏然閃進他的腦海。
「不必了!」他冷淡的倏然別開頭。「我不餓。」
在還沒找出害他的真兇前,衣水映並不能完全排除嫌疑。
「可是你已經三天沒有──」
「我的事還輪不著妳來拿主意!」話才一出口,他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他千萬個不願傷害她,不知為甚麼,一開口卻總是尖銳的傷人。
「我沒這個意思……」衣水映宛如挨了一拳,臉色驀然刷白。
「咳……我想,他現在得多休息,需要什麼我會請人送來。」霍令齌不忍見她進退兩難,開口解危。「有什麼事等明天再說吧。」
自從那天他帶著受傷的南宮珩回來,到今天南宮珩醒來,她的心一直繫在重傷的丈夫身上,現在才想起,這些天他也一直衣不解帶看顧丈夫的傷,她應該要謝謝人家。
「待會我請下人整理間房,讓您休息。」
「多謝夫人。」
衣水映勉強一笑,剛放下的心彷彿又被一層烏雲籠罩。
他們夫妻,可有和平共處的一天?
☆☆☆
休息了一夜,南宮珩的氣色恢復不少。
衣水映一早便來看南宮珩,卻不知為了什麼,他只是冷著一張臉,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盯著她,直到霍令齌敲門進房,才讓她有了喘息的空間。
「霍公子,我去端碗冰糖蓮子給您解暑。」
目送急步而去的纖柔背影,霍令齌對昨日南宮珩不近人情的態度,有些不解。
「她不是你的新婚妻子?怎麼對人家這麼冷淡?」
「怎麼?連你也被她沉魚落雁的美色迷住了?」南宮珩佯裝一臉滿不在乎的戲謔道:「我以為你在宮中,看多了絕色的宮女嬪妃,那種姿色還入不了你的眼!」
「你變了。」霍令齌仔細打量他許久,終於有了結論。
「人總是會變的。」他淡淡的回道。
他忍著痛想起身,卻發現自己的下半身,竟麻木得毫無半點知覺,就連一根腳趾頭也無法動彈分毫。
「你對我的腳做了甚麼?」南宮珩不耐的蹙起眉。
霍令齌一手撫著下巴沉吟半晌,像是在琢磨該怎麼開口。
他瞭解霍令齌,每當他出現這個習慣性的動作,就表示遇上了麻煩。
「我的腳到底是怎麼了?」他的聲音驀然緊繃起來。
靜靜看著他好半晌,霍令齌終於輕輕吐出一句。
「你的腳癱了。」
「癱了?」南宮珩狐疑的瞇起眸,像是在思索著這兩個字的含意。「你是甚麼意思?」
「你的腳……恐怕再也不能行走。」
他的黑眸遽然大瞠,筆直盯著霍令齌平靜的表情,來來回回,直到再也找不出一絲玩笑的跡象。
「這不是真的!」南宮珩望向自己麻木的雙腿,震懾的吼道。
「你受到嚴重的撞傷,恐是傷到了後脊,連帶影響了下半身脈絡──」
「不可能的!」他大吼一聲,狂亂的掙扎著想移動雙腿下床。「我怎麼可能會癱?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眼前的一幕令人不忍,但霍令齌沒有阻止他,只是靜靜看著他狂暴的吼叫,做著困獸之鬥。
「不可能──不可能的──」
南宮珩不甘心的試圖移動雙腿,卻讓自己狠狠的摔下床。
「怎麼會這樣?我的腿──廢了?」
南宮珩雙眼赤紅,瞪著毫無知覺的雙腿,開始用力的捶打,然而無論他再如何用力,卻仍感受不到絲毫的痛楚。
等他滿身大汗、筋疲力竭的頹然停手,一身狼狽的緩緩抬起頭,才發現衣水映隱忍著淚水站在門邊,不知已經站了多久。
「妳知道了是不?」
她的平靜更激起南宮珩的憤恨與不平。
「霍公子已經全告訴我了。」衣水映艱難的點點頭。
「哈哈哈──有了個瘸子丈夫,妳現在有何感想?嗯?」
他仰頭瘋狂大笑,散亂的頭髮、狼狽匍跌在地的模樣,宛如失去理智的瘋子。
她心痛的淚水不禁又湧上眼眶,卻仍強綻起一抹堅強的笑,快步走向他。
「珩,別擔心!總有一天你的腳一定會復原的──」
「我不需要妳的同情!」
南宮珩遽然推開她,憤恨的吼道。
或許他的腳癱了,但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尤其是她的!
他悲憤的握緊雙拳,恨恨的往地上用力一擊。
天啊!一雙殘了的腿?
往後他的男性尊嚴要往哪裡擺?又要用甚麼面目來面對衣水映?
第六章
才不過短短幾天的功夫,南宮珩就像是徹底變了個人!
他變得陰沉古怪、猜忌多疑,脾氣更是暴烈得讓下人避之唯恐不及,除了衣水映,誰也不敢多靠近他一步。
雙腳不良於行,南宮珩只能搬回新房,南宮夫人還特地請了兩個丫鬟隨身照顧南宮珩,沒想到不出一天,就哭哭啼啼被罵跑了。
衣水映也不忍再為難下人,一肩扛起照料他的工作。
連續幾天下來,衣水映依照霍令齌的叮囑在夜半起身,以草藥淬煉的藥油替他按摩雙腿,以防肌骨脈絡淤堵,白天還得應付他陰晴不定的脾氣,才短短幾天已是心神俱疲。
好不容易在替他擦完藥油,讓他又重新睡下後,衣水映也累得在旁邊的床榻上沉沉睡去。
一覺醒來,發現南宮珩竟坐在床邊,面無表情的盯著她。
「妳計畫了多久?」
「珩,怎麼了?你在說甚麼?」衣水映恍惚的思緒,一下子還反應不過來。
「妳知道我在說甚麼!」
他陰沉的盯著她,一字一句的說道:
「這一開始就是妳計畫好的,把我引到相思崖去,好讓我永遠也回不來,這就是妳的目的,對嗎?」
「珩,你怎麼會這麼想?」她簡直不敢相信,他竟會認為這場意外,是她故意設計的?!
「還是我那親愛的弟弟,也是妳的合謀人?」他聽若未聞的再度說道:「你們倆一起串通除掉我,好從此可以雙宿雙飛、高枕無憂?」
昨天他想了一整夜,這件事實在太過巧合,顯然是有人故意引他到相思崖去,那裡地勢險峻,一不小心就可能會送了命,那條繡帕又是她所有,除了她以外,他想不出還有誰會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