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又決定幫我了?」楚冰有些訝異了。他剛才不是百般不願嗎?
「就像你找上了我們一樣,這種問題很難回答吧。在唐土上我們但稱之為、緣分。」杜雲鵬仔細地看著她臉上的每一處線條,他已經許多年不習畫過人了,然則現在想提筆作畫的衝動甚至讓他的手指發癢——
「緣分?」楚冰在口中咀嚼著這兩個字,凝睇著他的眼。
只要他能繼續幫她,隨便他喜歡如何定義,她都無所謂。
「君兒。」杜雲鵬忽而喚道。
「我在!」好不容易被注意到的杜少君興奮地跳起身。
「捉著斗篷。」他把手上斗篷轉到女兒手中。
杜少君瞪著楚冰,不耐煩的小手高舉著斗篷,以確保楚冰那張微張箸唇的雪白容顏照不到月光——
楚姑娘如果敢誘惑她爹,她馬上把斗篷丟到水裡!
杜雲鵬在楚冰面前單膝著地,因為繪畫而黝亮的眼直逼到她的臉龐前。
楚冰的臉由於他的靠近而泛起了更多的紅潮因為熱,只因為熱。
「這給你,在長安之前,你得確保自己的安全。」杜雲鵬取下自己頸間的護身符套到楚冰脖子上。
他可不想還沒畫到她,她就先消失了。
只不過——這一切看在他女兒的眼裡,可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楚冰輕咬了下唇,無意識地低頭看著那只垂在黑色衣頜外的紅色護身符。
半晌,她半抬起頭,星般的目光與他交會。
她那經常抿成一直線的唇瓣,不自覺地微微上揚了。她笑了
為了一種她並不明白的原因而笑。
杜雲鵬握緊了拳頭,感到胸口的呼吸全都被掏空——
真是要人命!她再這樣笑下去,他就愈想試試自己筆下的功力是不是能留住她的一顰一笑,在畫絹上!
「睡覺!大家統統去睡覺!」轟天一聲雷,把相視而望的兩人擊入正常凡間。
杜少君翹起小嘴,猛然丟下爹的黑斗篷,蓋在楚冰愈來愈紅的臉上。
「明天再和你算到長安的旅費,還有護身符的銀兩!」
「護身符不用收銀兩啦!那是我隨身攜帶的咒語小抄,你忘了嗎?」杜雲鵬對女兒說話的同時,自個兒倒先驚叫出聲:
「哎呀!我畫的東西怎麼會有效!楚姑娘,你把護身符還我,我再到廟裡幫你求一個有效的。」他用力地拍了下自己的頭。
杜少君白眼一翻——笨爹!
第四章
冰天雪地的清晨時分,溫度低到讓人睜不開眼一處洞穴邊卻傳來了陣陣的迥音——
「有鬼喔!你一聽到別人這麼喊,就要趕快躲起來,知不知道?」人小鬼大的杜少君挺直著嬌小的身子,諄諄告誡著。
「我不是鬼。」楚冰冷若冰霜的容顏因著無情的語調,更覆上了一層冰。
「我爹常說能者多勞嘛,你長得像鬼啊,就算是幫幫我們嘛。」杜少君嘟起小嘴,眼睛瞄了一眼仍在發愣中的爹。
「那是你們的事。」新落的雪花停在楚冰長長的睫毛上,沒有一點融化的跡象。
「你跟我們一塊走,我們的事就是你的事。」小女孩不服氣地大叫著,楚冰卻不再作聲,逕自站到洞穴外一棵乾枯的大樹邊看著遠方。
而始終坐在一旁啃乾糧的杜雲鵬,目光則是一逕看著那一襲在雪中微揚的黑衣。
像幅畫——
白澀的天空中,僅有一隻無處可躲的寒鴉棲身在暗黃的枯木上,楚冰玄黑色的身影站在枯木旁凝望著遠方,顯得無限的寂寥。
杜雲鵬的嘴角動了下,右手不自覺地在雪地上描摹著腦中的圖像。
楚冰真的不是這個世間的人,這一點他是真的確定了。
這幾日又下了幾場大雪,習於冰冷的她在未有身體不適的狀況下,很自然地又回復成她原先漠然的性子——足夠的冷意給了她充分的好精神。
那一夜她臉泛微粉的動人面貌,彷彿只存在他的記憶裡。
杜雲鵬直覺地抬頭望著陰霾的天氣,歎了口氣——
怎麼不出太陽呢?
或許是察覺了他的注視,楚冰擰眉回過了頭。
看什麼!她冷傲的眼不悅地在他臉上打轉了一圈。
杜雲鵬一挑眉,故意咧開嘴朝她一笑,外加眨了兩下眼。這女人就不能有一些其它的表情嗎?
她冷哼了一聲,連挑柳眉都賺不屑。
「爹,好冷喔。」杜少君「適時」地站到爹的面前,撒嬌地躲到爹的手臂下。
「風雪可能還要下個兩三天才會停呢。」杜雲鵬解下自己的斗篷把女兒密密地裹住。他打了個冷顫的同時,眼神也略帶哀怨地瞄了楚冰一眼。
怕她身體不適,所以在這樣冰天凍地裡也沒有生火,凍得他們父女倆臉色發紫、嘴唇發白——
他和君兒現在來扮鬼,效果肯定比她還好!
杜雲鵬盯著她的臉,渾身顫抖地喝著冷茶,抱著他冷到睡不著的女兒取暖
數到三!如果楚冰再不回頭給他和君兒一個關愛的眼神,就休怪他無情無義了。
一。。。…楚冰黑亮的髮絲飄上臉頰,優美的右臉斜對著他。
要畫這樣雪白的肌膚,是種挑戰。他不想為她的瞼加上色彩,選擇與她的膚色相近的紙張為底會是最好的選擇。她的質感只能用絹絲類的紙材,只是絹絲類的東西太容易渲染開杜雲鵬摸箸下顎,沉思著這個問題。待他回過神時,他才突然想到楚冰從頭到尾都沒有看他一眼。
二……楚冰的黑色衣袖一甩,擺明了她知道他在盯著她。而她,不高興!
她霍地背過身,讓他只能盯著她的後背發愣。
三……哈啾!
楚冰居然推倒了他擋在前方用以蔽寒的枯木叢,讓刺骨寒風呼呼吹入這處已經寒徹心扉的小山洞。
哼!杜雲鵬牙根一咬——她不給好臉色—他們父女也不必以熱臉去貼她的冷屁股,
「楚姑娘,我們不升火就是為了你,你現在把枯木叢推倒是什麼意思?」杜雲鵬惱火地站起身,緊揪成一團的雙眉代表他的耐心已經完全喪失。
「那看起來很熱。」楚冰簡短地說道,眼睛望著遠處的皚皚白雪。
「和人說話要看著對方的眼睛,這是三歲小孩都知道的一種禮貌!」他大吼。
「我不是三歲小孩。」楚冰瞥了他一眼。
杜雲鵬清楚地聽見自己磨牙的聲音,尤其是在冷風倏地鑽進他的衣領,而他的脖子甚至凍到沒有感覺時。
「你居然用這種態度對待你的救命恩人,幽都的人難道都不懂感恩嗎?」他用手替自己冷到發抖的喉嚨保溫。
「感恩?為什麼要感恩?住在那裡的人沒有人會幫忙誰。」她寒冽的眸睨看著他,覺得很煩。
「那你為何以為我這樣幫你是理所當然的?」他逼問道。
「強者是唯一的真理。」否則她何必擔心自己魂飛魄散。
「好——楚姑娘真是點醒了我!」杜雲鵬憤怒地指著最遠處一隅雪堆:「你給我待在那裡,我和我女兒要升一盆又大又暖的火,我們要補睡一場舒暖的好覺!」
楚冰的回答是又把枯木叢踢推得更遠一些。擺明了挑釁!
「君兒,到洞穴裡的稻草堆取暖。」杜雲鵬命令著,氣吼吼地走到楚冰面前。
陡地一伸手,右手已然扣住她的肩頭。
「你做什麼!」楚冰薄冷的手啪地打上他的臉龐。
冰冷的手勁果真不同凡響——杜雲鵬的臉立刻凍辣到沒有感覺。
他扭曲著臉孔,硬是咬著唇忍住冷,用手拖著她,將她塞到洞穴的稻草堆中。
「做什麼!」來不及驚呼出聲,一堆堆的稻草就排天倒海地往她身上倒來。
「做什麼!」杜雲鵬捉起另一把稻草,回瞪著她黑白分明的大眼:「讓你感受一下我們剛才的感覺,你現在有多熱,我們父女倆就有多冷!〕
楚冰的臉開始冒出紅暈,冰冷的神態在遇到熱之後一點一點的瓦解。
「君兒,抱住她!」杜雲鵬命令道。
杜少君笑著用手圈住了楚冰的腰---嘿,軟軟、香香的哩
好冷、好冷哦。
「世間不只你們兩個人可以帶路。」楚冰伸出一隻手掐住杜雲鵬的喉頭。
一股子冷氣直竄上杜雲鵬的咽喉,凍得他齜牙咧嘴,他卻依然大聲地吼道:
「你當然可以再找幾個、心臟好一點的人,再嚇他們一次,看他們是不是還有命留著替你帶路!又或是總是有些不怕冷的好色之徒,願意接受你以身相許!」
「住嘴。」楚冰的指尖幾乎全陷入他的喉嚨中。
杜雲鵬乾脆伸出雙手抱住她的腰,不客氣地把她整個人全擁在胸前,用他生氣勃勃的火熱體溫燙灼著她。
熱死她!
「放開。」楚冰的眸因為熱氣而顯得迷濛。
「知道痛苦了吧?」他的胸膛壓擠著胸前嬌弱的人,完全沒體會到兩人現在相擁的姿勢有多曖昧。
杜雲鵬的呼吸撩動她的長髮,楚冰則鬆開了手,用力地喘著氣。
「爹,她抱起來軟軟的,對不對?」從頭到尾沒有閉上眼睛的杜少君很開心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