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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余宛宛

  冰咧之氣劃過他的頰邊,他連打了同個冷顫。

  〔是我。〕淒冷的女聲,在空氣中迴響。

  〔我不認識你,別拿前輩子的恩怨來找我。〕他頭也不回地奮力向前。

  〔我是楚冰。〕

  〔楚冰---哎啊〕杜雲鵬捉住樹枝,勉強在撞到一塊大石頭之前停住了腳步。他猶豫地看著女兒。〔她說她是楚冰。〕

  〔她是啊。〕杜少君忍不住向後偷瞄了一眼,順手朝楚冰打了聲招呼。〔今晚月色不錯。〕

  杜雲鵬的頰邊抽搐了下,哼了一聲,依然沒有回頭。

  〔不可能是她,我根本沒看到她向我們走來---〕他嘴硬地說道。

  楚冰蒼白的臉忽然晃到他面前靠得太近,他根本分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只覺得寒氣逼人。

  杜雲鵬的嘴唇顫抖著,健壯的身子往後退了幾步,一如慣例的遠離了她。?

  「為什麼這麼慢?」楚冰身子搖晃了下,原本雪白的臉色在此時竟成了一種近乎死白的淡青色。

  「你為什麼從我們背後冒出來?」他肯定自己在聽到那聲「鬼叫」時,前方是沒有人的。

  「我迷路了。」楚冰輕描淡寫地說道。她雖然懶得和人溝通,不過這兩個人是要負責帶她到京城的。

  「迷路!」杜雲鵬不能置信地瞪大了雙眼,簡直想拍手稱讚她了。

  筆直的路,她不好好走,繞了一整圈樹林,然後又回到他的身後來嚇人—.

  「快走。」她輕薄的唇中蹦出兩個字,體內不舒服的氣直竄上額頭,硬是逼出了幾顆汗珠。

  杜雲鵬和杜少君同時打了個冷顫。

  「你——你以為你是誰啊?我們父女倆身體不舒服,不走了!」杜雲鵬賭氣地抱著女兒就地坐下。

  「我不會不舒服。」楚冰說,無力的身子倚到了一株樹幹上,揮手散去那些漫天撲來的黑色夢魘。

  今晚月圓,鬼魔妖魅的力量原就大增,而缺了一絲靈魂的她,得用盡所有的力氣才能不被其他惡靈勾走她所有的氣。

  「那敢情好,你趕路也不關我們的事。」杜雲鵬抓了些乾樹枝,三兩下俐落地升起火。

  樹枝燃燒的聲音豐富了夜的寂靜,熊熊的火焰則溫暖了父女兩人。

  「好舒服哦!」杜少吾將手掌伸到火上,阿了一口氣。

  「火要不要再烈一點?」杜雲鵬笑著說道,發現楚冰沒朝他們靠過來。

  「你怕火嗎?」杜少君好奇地問道。

  「太熱了。」楚冰黑色袖子一揮,熄滅了那堆甫燃起的火焰。

  杜雲鵬和杜少君面面相覷,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

  「哈啾!」杜雲鵬打了個噴嚏,瞪了楚冰一眼,再度將火重新燃起。

  倏地,火焰再度熄滅。

  「哈啾!」杜少君的噴嚏外加了兩聲咳嗽。「咳!」

  「你再惹我,當心我對你不客氣喔!你別以我怕你喔!」杜雲鵬霍然站起身,不容氣地朝她嚷嚷。

  只是,才對上她那雙泛著銀光的眼,他隨即抖了下肩頭。

  「算我怕你好了,你趕快滾。你不會累,我們父女可要垮了。」他很識時務的。

  「小心她的氣管,有病鬼正在接近。點艾草可以去邪。」楚冰黝冷的眼往杜少君瞟去一眼。

  「你怎麼知道她的氣管不舒服?」他才皺起眉,立刻被楚冰身邊的異狀嚇得心神不寧。

  楚冰身後的那棵大樹裂開了一張嘴,齜牙咧嘴地想將楚冰吸吞入樹洞中

  杜雲鵬直衝向前,在她的身子被吸入大樹之前,連忙將她抱離了那棵詭異的大樹——

  大樹的籐蔓倏地張揚而起,那垂地的白鬚化成千百隻手,不懷好意地朝他們直撲而來。

  杜雲鵬緊擁著懷裡沒比女兒重多少的人,催促著女兒盡可能跑在他前方。

  火熱的心跳傳入楚冰的耳中,她昏沉沉地睜開了眼一看到那觸上自己手臂的火紅樹籐,她心一驚,用盡力氣從懷裡取出白芙蓉為她準備的護身錦囊。

  「撤!」楚冰尖聲一喝,手中的錦囊在施出之時,自動化成一朵朵水仙花形堵住了老樹,割斷了樹蔓。

  「沒事了。」楚冰的手垂下了身側,氣息仍吐得十分艱澀。

  杜雲鵬低頭望入她總漾著銀黑光芒的雙瞳,卻第一次發現這對眼澄淨得沒有一丁點人世間的雜塵

  他想畫她!想畫這樣一個奇特的女子。

  他的心起了一陣悸動,雙臂亦不自覺地擁緊了她,怕她像雪一樣地融化。

  「呃冷——哈啾哈啾!」杜雲鵬連打了兩個噴嚏,環抱著她的兩條手臂幾乎被凍成冰塊。

  那有「人」的體溫會低到這種程度呢?

  幾片雲半遮住一輪明月,淡金色的月光更黯淡了些。

  楚冰舒展了眉,感到胸口的壓迫舒服了些。

  「剛才發生了什麼事?那棵樹為什麼會動?」杜少君偎在爹的身前,害怕地問道。

  〔這得叫她解釋了。」杜雲鵬若有所思地看著楚冰,快步走到一處沒有任何植物的溪流邊。

  「在水邊放我下來。」楚冰黑衣身影一側,整張臉埋入冷到不會流動的溪水中。

  杜雲鵬抱著女兒,口中發出的驚歎聲在冷空氣中變成一團團的白色霧氣——

  光看楚冰的舉動就覺得快冷死了。

  「我得盡快到京城找到寶鼎,否則每一次滿月,我都可能會發生剛才那種情況。」水珠從她白皙的臉上滑下,還未滴到地面就已變成了小冰渣子。

  他看著她,忘了要接話。

  楚冰沒有顏色的唇,硬是被溪水凍出了一絲粉紅,那輕淡的一絲色彩為她的白臉、黑衣加上了魅惑的神情。

  「什麼寶鼎?什麼滿月?我聽不懂,你生病了嗎?」杜少君的話拉回了杜雲鵬的注意力。

  「你最好從頭開始說,如果你想及時趕到京城的話。」杜雲鵬深深地凝視著她。

  月光上的雲朵,開始散去,楚冰搗住口鼻,忍住乾嘔的衝動。

  「遮住月光。」她命令地說道。

  杜雲鵬舉高斗篷擋住她的頭頂,他的雙臂為她撐起了一片沒有月光的天。

  她屈著膝,坐在溪流與他的身軀之間—荏弱的潔白側臉與平日冰悍的形象不同。

  「謝謝。」楚冰第一次正眼注視著這個擰著眉的男子——

  雖然他身上的熱氣讓她冰涼的體質亦不好受,但,和她體內因為月光而亂竄的疼痛真氣相較之下,男子身上的熱,是她願意接受的。

  「你為什麼不能見到月光?」杜雲鵬呼吸著鼻尖的冷香,放柔了語調。

  杜少君扁起了小嘴,竄入了這方斗篷的小空間裡,用力地抱著爹的腰。

  「滿月時,妖氣正盛。我這種少了一絲靈魄的人,很容易就會被那些巨大的靈體或鬼怪吸入他們體內,而成為永世不得超脫的俘虜。」楚冰說道。

  「為什麼少了一魄?」他不解地追問著。

  「我不是屬於這個國度、這處空間中的人,我來自幽都。——一個終年沒有光線、日日嚴冬覆地之處。那裡是人離魂後第一個到達的地方,也就是人們口中的幽冥之土。」冰冷的語調平靜地訴說一個與凡間迥然不同的黑暗之地。

  杜雲鵬不能置信地皺著眉,卻沒打斷她的話——真有那種地方的存在嗎..

  杜少君則聽得極為認真——她跟著爹闖蕩江湖許久,對於異常之事本就有強大接受力。只要楚姑娘不是什麼吃人的惡鬼,那她就不怕。

  事實的真相不就是——楚姑娘住在另一個奇怪的國家嘛。

  「因為一場賭注,我與其他三名女子被施法移形到這裡。若想要回到原來的國度,就必須找到四座大禹當年所鑄下的古鼎。白芙蓉算出了與我們最有緣的四座鼎的方位,要我們親自去取回,如此鼎才會接受我們的召喚。」

  「你們四個人同時出發取鼎?」杜雲鵬問道,把亂動的女兒固定在身側。

  他不是怪力亂神論者,但是楚冰的情況實在是特殊到令人不得不相信

  只是,在認定她來自不同的空間後,心頭居然莫名地揪痛了下。

  〔一個季節一個人出發。」楚冰緩緩地說道,話說多了之後倒也開始習慣那串從自己口中源源吐出的句子:

  「現在是冬季,是我最熟悉的溫度、景象,我的氣場最盛,最不會魂飛魄散,所以先由我打頭陣。其餘三人則由白芙蓉看管著,不讓其它東西有能力傷害她們。」

  〔你會不會在我們這裡待很久?」杜少君現在只急著弄懂這一點因為爹看楚姑娘看太久了。

  「我沒有力氣在這裡待很久,我必須趕快找到寶鼎,否則每一次月圓前後,對我都是一種生命威脅。」楚冰慘白的臉色浮出一絲笑容,那種迥異於平日的神態,倒是讓她顯得有些我見猶憐。

  〔你還能撐多久?」杜雲鵬皺眉看著她那一絲笑容——

  這樣絕冷又絕美的笑容,不以丹青留於畫作上,簡直是一種浪費。

  「在這個冬季開始回暖前,我一定要得到鼎。」她堅定地說。

  「休息一晚,我們明天出發。」杜雲鵬直勾勾地看入楚冰的眼中,心裡只想著趕快到京城買些好的筆墨以描繪她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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