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錦囊拉開。」她張開眼看著他。
莫騰先將她仔細用披風包裹之後,才依言而行。以為繡工精美的錦囊必是她心愛之物,—他粗大的手指費勁地解著錦囊上的七色絲線,不忍損壞一絲—線。
「直接扯開。」她急促地看了一眼車窗上那已露出尖角的鬼頭!
莫騰雙掌一使力,錦囊頓成碎布幾片——
一塊指甲片大小的血紅菱形玉呈露在他錯縱複雜的掌紋之上。
「放到我手上。」
她說,他做。
紅菱玉一接觸到她的肌膚,乍然激射出一道烈焰般的紅彩,那烈日一般的光線,刺目地讓兩人都緊緊閉上了眼。
莫騰低頭彎身用自己的全身捍衛她,只怕她被這道光線所傷。
「沒事了。」
他聽見她這樣開口後,連忙睜開眼——
但她已暈厥。
她,是誰?
莫騰就著窗外照入的月色,望著那塊不知何時鑲上她額間的紅菱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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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快將炭火再燒熱一些,要是凍壞了這位姑娘,看爺不把你卸成八塊!」
江灩灩用她又高又亮的嗓音說道,眼睛卻不曾離開榻上的白衣姑娘——
爺,從不近女色的……
「照顧這姑娘,你就沒分嗎?」柳絲絲小聲回嘴道。自小和江灩灩一塊兒服侍爺,她近來卻總是以爺的妻自居。
「我哪敢得罪爺的貴客哪,我不正在為她拭汗嗎?我沒忘了自己的身份,倒是你恃寵而驕,一張嘴愈來愈刁。」江灩灩不饒人的嘴沒停過,拿著絲帕的手也不自覺地用力了幾分。
秋楓兒不安地擰了下眉。
「哎呀,她動了眉,可是要醒了……」江灩灩帶著妒意望著白衣姑娘額上的紅玉。真不知道那玉是怎麼弄上去的,如果自己也能鑲上一塊,必然也是這麼貴氣又嬌媚。
秋楓兒側過頭,想避開額頰上那讓人不適的碰觸。
「姑娘不舒服嗎?要不要喝些熱水?」江灩灩的聲音轉為諂媚的溫柔,桃紅衣袖在她面前晃動。
秋楓兒伸手揮開身上柔軟的絲被,讓沁涼的空氣貼上肌膚背脊。
她輕喟出一口氣,緩緩地揚起眸——
兩名女子一穿桃紅衣、一著水裳,皆帶著笑容隨侍在床楊邊。
「姑娘總算是醒了,我可是為您擔足了心呢。」江灩灩親熱地上前想扶她起身。
「我自個兒能起來。」秋楓兒拒絕了她的扶持,慢慢扶著石牆坐起身。
無怪乎這兩位姑娘在屋內還披著斗篷,無怪乎屋內有著一股寒氣——
這石壁、石椅、石几、石床,盡無一物是積暖的材質。
自己現在是在莫騰的石屋裡吧!
「啊,你一定是在找爺,爺要是聽到你醒來,不知有多開心呢!」江灩灩回頭,十分自然地指使柳絲絲:「還不快去通知爺。」
「姑娘還有什麼吩咐嗎?」柳絲絲輕聲問著她。
「有水嗎?」秋楓兒輕咳了幾聲,只覺喉嚨乾澀得緊。
「瞧我一高興就什麼都忘了。」江灩灩快步走到石桌邊,擺出忙碌樣子的同時,還不忘丟了句:「你還不快去叫爺,當心又惹爺不開心。」
柳絲絲朝白衣姑娘點點頭,轉身便離開。自己與江灩灩計較什麼呢?江灩灩再怎麼趾高氣昂,終究也只是一個下人。
白衣姑娘的氣質,才是天生主子樣!
「姑娘,我叫江灩灩,跟在爺身邊已經十年了。小心茶燙口。」江灩灩遞上一杯熱氣直冒的茶。
「有涼水嗎?」秋楓兒並未接過那杯水。
江灩灩愣了下,嬌顏上閃過一絲怒氣。
「姑娘稍等。」再開口,唇邊的笑意已是勉強。
秋楓兒看著她踩著重步走到門邊,心中不期然卻聽到幾句抱怨。
——真難伺候!這種天氣還喝涼水,最好再病上一場!
渾然不知一隻小蜘蛛正落在她秀髮間的江灩灩,在心中直犯嘀咕。
江姑娘不高興又何必硬擺出笑容?秋楓兒坐直身子,正以指尖梳攏著自己的長髮時,江灩灩又踱回到了屋子裡。
「姑娘,水來了。」江灩灩的杏眸笑瞇瞇地看著她。
——哼。
「謝謝。」秋楓兒捧著水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倒也費了些時間。
——喝個水也這麼假斯文,爺八成是被她的狐魅樣子給迷住的!
秋楓兒眨著清亮的眼,不明白自己何以連喝個水都會遭罵。
「姑娘可知爺找你找了好長一段時間,從上一年的秋到這一年秋,整整一年哪!幸虧我幫著爺找到畫師杜雲鵬,讓他照著爺的描述繪出你的樣子,否則你們可真要比牛郎織女的一年一會還委屈了。」江灩灩像是不耐屋裡的寂靜,又像是想居功似的兀自喋喋不休。
杜雲鵬?即使秋楓兒有些訝異聽到這個名字,也僅是眨了下眼。
「姑娘和爺是怎麼認識的?」江灩灩停下來嚥了口口水,也學著她用袖子文雅地拭了拭嘴角。
「夢裡認識的。」
「你愛說笑了,大伙都說這姻緣天注定,姑娘指的是這意思吧!」
——裝模作樣的狐狸精!
秋楓兒看著江灩灩一邊擺出笑容,一邊在心中不停咒罵她的模樣,忍不住揉了下發疼的頭,果真是人心叵測哪!
——來了這白衣姑娘,自己想要獨佔爺的妻子之位更是微乎其微了!
「江姑娘可以放心,我知道你喜歡莫騰,我不會和你搶他的。」秋楓兒直截了當地對她說道。
「你說什麼!」江灩灩先是喜不自禁,隨即臉色一變地摀住自己的嘴。
「你什麼都沒說。」
「那你怎麼知道……」江濫濫被看得心虛,嚅嚅囁囁地說道。
秋楓兒輕吐出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當真不適合生活在人間。她不過是要了杯水,怎麼會引來這麼多枝枝節節。
「有蜘蛛在你頭上。」她不想聽江姑娘心裡的聲音了。
「蜘蛛!」江灩灩尖叫一聲,爭指僵在半空閻,想抓卻又害伯!兩難之下,她轉身就往外跑:「絲絲,快來幫我!」
橫衝直撞的江灩灩重重地撞向莫騰的身子,蜘蛛正巧跌暈到她的腳下。
「搞什麼鬼!」莫騰雷鳴大吼一聲,巨掌厭惡地推開江濫濫帶著脂粉味的身子。
江濫濫看了蜘蛛一眼,站穩了身子。心念一轉,立刻紅著臉羞人答答地往莫騰看了一眼:
「這姑娘說她不會和我搶你……」她捂著嘴,輕笑著跑離他的身邊。
秋楓兒瞧出了一點興味,江姑娘現在可是心口合一了嗎?
碰!
轟然一聲巨響,石門被用力地關上。
秋楓兒驚訝地抬頭,但見一臉惡狀的莫騰正朝著她走來。
「為什麼告訴她,你不會和她搶我?」本想扯起她衣領的手,在看到她仍沒有血色的薄唇之後,轉而忿忿地重擊了下床榻。
秋楓兒努力坐穩了身子,一任他灼灼目光逼視著她的臉。
「我在問你話!」他又吼。
「我為什麼要跟她搶?」她擰著眉,手捂著耳朵。
莫騰危險地瞇起了眼,隨即將她的話語轉成他所希望的意思。他黧黑的臉色一
緩,放輕語調,拉下她的手裹在大掌之間:
「我喜歡聰明的女子!你是不需要和她搶,因為我絕不會是她的!」
「你也不是我的啊!」她平心靜氣地看著他,只願他別再又吼又叫地干擾人。
「你願意的話就是。」他不顧她微弱的掙扎,緊緊握住她的手。
秋楓兒輕眨了下眼,薄唇輕啟:
「我要你做什麼?我要的是鼎。」
第五章
「你再說一遍!」
莫騰悶雷般的聲音在石屋內迴響,輕而易舉地將微涼的秋日逼迫成冬季的嚴寒。
「我要的是鼎。」秋楓兒回應他的仍是平平淡淡的一句,對於那雙要瞪透她的利眼,似乎毫無所覺。
「你怎麼有膽在我面前說這種話!」一字一句說得咬牙切齒。
「啊——」
她悶叫出聲,因為整個身子已被他從床楊上高拎而起。
莫騰扯著她一捏即碎的身子,高壯軀體強勢地俯視著她微微顫抖的身子。
秋楓兒重重喘了一口氣,衣領勒住了脖項,能夠進入她體內的氣息微乎其微。而這男人不只要剝奪她的呼吸,竟是連她的肩臂都要一塊兒扯掉一般。
她雪白的瓠齒咬住雙唇,免得自己的痛呼聲溢出口。
眼看她蹙眉忍痛,把青白的薄唇咬出血色,他心口一揪,又想鬆手,又惱火於她拒他於千里外的態度,巨吼聲陡地轟爆出來:
「不想多受皮肉痛,就別惹我生氣!」
她揚眸靜靜瞅著他,實在不明白他何來這樣的滔天之怒。
「我和你有什麼深仇大恨嗎?」她的手扶在他的胳膊,只想求得一絲新鮮空氣。
「沒有!」他原就青黑交錯的臉,如今更是難看到極點!
「那,請你放開我。」
「我絕不放手!」他惱羞成怒地嘶吼了一聲,張狂的五官交織成一張鬼魔都要退避三舍的怒顏。
他在夢中找到了她,在人間尋到了她,她的面容附身在他的心頭上——要他如何放手!
「我……我喘不過氣……」
秋楓兒眼眸一閉,整個人乍然無力地攤倒下來。他拎著她衣領的手臂,反倒成了唯一的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