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楓兒挪動身子向後一滑,不讓濁劣的酒氣沾上她的衣縷半分。
一顆碎石子顛簸了她的腳步,身形一偏之際,額上的紗帽就這麼滑離她的髮絲,落到肩上。
「是畫裡的姑娘!」黑臉漢子爆出大叫。
紅臉漢子倒怔愣了起來,傻傻地望著她與畫像一模一樣的柳眉秀眼,與薄如柳葉的唇。
和那張畫還真是見鬼的像!
「發財了!」紅臉男子乾瘦的手臂興奮地扯著發皺的短褐。
秋楓兒睨了一眼他們激動的神情,雖無從得知自己何時與金錢扯上關係,但他們不懷好意的眼神,她還是清楚的。
要閃開這兩個醉漢不是難事,但要離開就有些困難——他們一前一後擋著她。
「送財娘娘,你不為難我們,我們也不為難你。」黑臉漢子嘿嘿笑了兩聲。
十錠金子啊!
「認錯人了。」她平淡地說道。
「那畫像裡的姑娘分明就是你!連這隻手鐲都一樣。」紅臉漢子指著她的手鐲嚷嚷。
誰找她?秋楓兒握住掌中溫熱的玉鐲,目光卻不自覺地投向石屋。
若白芙蓉她們四人要找她,不需透過這種途徑。而除了楚冰、范青青、沙紅羅三人的夫婿,及杜少君之外,她不認識任何凡間人——
除了夢中的「他」!
「誰找我?」她清洌如泉的聲音問道。
「會出十錠金子找你的,當然是有錢的大爺!八成就是你的夫婿啊!你這白嫩嫩的美人兒是和人私奔,還是受不住折騰離家出走?」黑臉漢子擺出淫穢的笑,沾了酒臭的身體朝她晃近一步。
秋楓兒彎身拾起地上的紗帽,眉沒掀、眼也沒抬,卻順勢又退避了幾步。
「和我家那條死魚一樣臭表情!」紅臉漢子低喃道。
「是啊!真不知道誰要花上大把金子找她!一錠金子可以買到無數個活色生香的俏丫頭。」黑臉漢子盯著她白細的頸,說得心癢難耐,忍不住就想摸摸姑娘的細皮嫩肉來解解色癮。
「別碰我。」
秋楓兒冷語一聲,手腕卻整個被人捉住·
「摸一把又不會少塊肉,老子只是想知道十錠金子的女人有多銷魂!」黑臉漢子的大掌在她臂腕間粗暴地揉搓著,一臉的垂涎:「嘖嘖!雪一樣的肌膚,冰冰涼涼又軟得不像話,摸起來就教人捨不得放手。要是這眉眼還能再妖艷些,花個一錠金子玩幾晚也真夠值得了!」
秋楓兒擰起眉,怎麼也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她屏著呼吸,只覺得這人的氣混濁地讓人作嘔。
「你別惹她,萬一對方火了,少給個一、兩錠金子,我們就虧大了。」紅臉漢子著急地捉住同伴的胳膊肘。
「老子就是要摸!」黑臉漢子一拳打開他,涎著臉勾住她的腰肢,就想一親芳澤。
「放開。」秋楓兒直澄澄地對上他的眼,深琥珀色的瞳孔沒有驚嚇、沒有慌亂,像一個旁觀者冷睨著一切。
「老子就是看不慣你這種高高在上的樣子,偏不信你這娘子會比我們高貴到哪裡!」黑臉漢子怒沖沖地喝道,那長滿亂胡的臉眼看就要貼上她……
「大膽狂徒,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調戲姑娘!」
一個青色身影霍地擋在秋楓兒面前,一出掌將兩個男人逼到幾步之外。
秋楓兒看了這個背影一眼,但見他的身影修長,衣料細緻而乾淨。她垂下了眼,重新開始呼吸新鮮空氣。
她緩緩為自己戴好了紗帽,逕自轉身走回樹下,拿出手絹沾了水擦拭著臂上剛才被碰觸的肌膚。
她的旁若無人讓三個男人為之一愣。
宋天遠望著樹蔭之下那水仙一般的仙人之姿,即便未曾見到姑娘的容顏,那樣出塵不染的纖纖舉止也足夠讓人目光留連。
「在下絕計不許任何人欺凌這位姑娘。」宋天遠正義凜然地說道。
「想和我們搶發財機會就說一聲!裝什麼好漢!」黑臉漢子不客氣地大聲喝道,捲起袖子就往他衝去。
宋天遠瀟灑地將手中的扇子往他的肩上一敲,黑臉漢子的身子竟飛撞了出去,
整個人重重落到沙地上,揚起一陣風塵。
「你使妖法!」紅臉漢子哼哼唧唧地驚叫,害怕地向後直退。
「在下不過借力使力罷了。」青色長衫迎風飄曳,無非是希望擺出最好的姿態,以免污了佳人的眼。
「文謅謅的那一套我學不來,我只知道你這傢伙是來擋我們財路的偽君子!」黑臉漢子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地爬起身。這下好了,碰到個練家子。
「在下實不明白二位為何一再指責我擋人財路,莫非二位想賣了這位姑娘?」宋天遠臉色一變,疾顏厲色地斥責二人:「販賣人口乃是喪盡天良的重罪,請二位和我到官府走一趟。」
「不是……我們不是要賣了她,是要把她帶到……」紅臉漢子被嚇出一身汗,立刻就要否認。
「我們是要帶她回家。」黑臉漢子撞了同伴的腰側一下,胡亂找了個藉口。
宋天遠懷疑地看著他們一臉的下自然,遂儒雅地轉身向姑娘問道:
「姑娘可認得此二人?」
秋楓兒輕搖螓首,白紗之間的朦朧面容更引人意欲一窺究竟。
「姑娘都說不認識你們了,你們還不快離開!」宋天遠喝道。
「是我們先發現她的,你別想獨吞!要不我們三個人平分那筆金子。」紅臉漢子情急之下,大喊了一聲。
「無恥之徒!再胡言亂語,休怪在下無禮。」宋天遠面紅耳赤地大喝了一聲,急忙忙朝佳人瞥去一眼——
她沒有反應?該是沒聽見吧。
「老子貪財,二話不說就爽快承認;你這假惺惺的白臉小娃反倒不老實,一手要金子!一手想摸姑娘!」黑臉漢子和紅臉漢子互使了眼色,一人一邊繞過這男人的左右方。
「二位之舉實為小人之行。」
一柄扇子飛快地點向這二人腳上的穴道,但見膚色一黑一紅的兩名漢子面容泛青地懸空著一腳,表情怪異地站在石子路中央。
咚、咚——在這兩個不會武功的漢子終於不支摔在碎石道上,任由夕陽嘲弄之時,秋楓兒早已隨著秋風遠離這處嘈雜。
「讓姑娘見笑了。」宋天遠一個箭步飛身到她的身前,和煦地笑著。
秋楓兒沒抬頭,僅是側身避開他的太過靠近,逕自走她的路——
太陽即將落山,她不能留在這棟石屋附近。
宋天遠略顯尷尬地擋在白衣姑娘面前,乾咳了兩聲。
佳人的反應未免太出人意表,她至少該有些被救者的感激涕零,或者回報一句謝謝吧。
秋楓兒向左一挪,他亦移動。秋楓兒向右一步,他也隨之一跨。
她澄亮的眼珠子,透過白紗看著他一張開開合合的雙唇。
半晌,她啟唇問道:
「有事?」
「我……我……」宋天遠「我」了半天,脹紅了臉,卻怎麼也說不出自己攔下她,現在又呆呆站在她二步外的行徑,竟是為了自己的愛慕之意。
「請不要擋著我的路。」
秋楓兒往路旁的大樹跨了小半步,見他這回沒動靜,她也就繼續走她的路。
「啊——」一隻岔出的樹枝勾住了她的紗帽,讓她的淨白面容再度展現在夕陽餘暉中。
「姑娘!你是……」驚艷之餘,驚喜異常啊!
「我不是。」她直接否認,撿起了紗帽。
她回去得馬上把系帽的絲繩給縫上——雖然她極端不適應那些纏繞在頸間的絲繩,不過總好過讓一群閒雜人等打擾自己。
「你是她!」宋天遠激動地死盯著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道。找到了畫中的她,還怕莫騰兄不答應他的要求嗎?
「我不是任何人,人間的事和我沒有關係。」她說。
「姑娘正是莫騰兄在找的女子!」宋天遠再度擋在她面前,這回可完全沒有退讓的意思。
秋楓兒側著頭,將幾絲拂癢臉頰的細發勾回耳後,薄唇攏合著。
「你……你……他……」宋天遠好不容易才又開口說了句話——人稱玉公子的
自己,今天竟像個沒讀過書的二楞子!「姑娘一定認識莫騰兄,你難道不是來找他的嗎?莫騰兄這幾日就住在你剛才站的那處石屋啊。」
石屋主人在找她?
他叫莫騰啊……秋楓兒回眸望著那染著最後一絲夕陽餘暉的石屋。
果然,這間屋子和她有些淵緣。
是鼎在呼喚她?秋楓兒不作聲地摸著手中溫熱漸褪的玉鐲。
「我不認識他。」她淡然說道。
「在下不可能錯認姑娘模樣,莫騰兄請人畫的那幅人像根本是將姑娘活靈活現於畫絹了!」宋天遠驚歎地看著畫中人現身於前,激動自是難免。
「他的家裡有鼎嗎?」她問道。
「沒錯。」宋天遠勉強壓抑著心頭的狂喜,鎮定地說道:「姑娘誠然是知道莫騰兄的!江湖人傳聞他之所以能打造出世間第一的神劍鬼刀,及無數銳不可當的利器,神力就來自於他所擁有的鼎。」
「他擁有的是什麼鼎?」秋楓兒臉上未見驚喜,只是平靜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