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皺眉看著她削弱的下巴。這幾日,她僅以大夫開的方子照三餐飲用,最多是多喝幾碗薄粥。她沒抱怨,他卻不捨。
「我吃果子就夠了。」她輕聲答道,拿起一隻放在金缽間的柿子。
「你在和我賭氣嗎?」
莫騰的怒氣旋起,大掌一把奪去那顆柿子,砸成爛泥一片。
「我不會為了誰而餓壞自己。」她起身繞過他身邊,想收拾那一地的果泥。浪費了。
「那為什麼不吃飯?」他一反手勾上她的腰,將她勒緊在他的身側,不讓她去碰那東西。
「這些菜色,可是爺特別為你做的。」江灩灩加油添醋了一句。
「把這一地爛東西給我收拾乾淨!收完後全都給我滾出去!」莫騰狠狠地看了江濫濫一眼,他下需要別人來提醒他的好心全是驢肝肺。
江灩灩悻悻然地閉上嘴,在柳絲絲的催促下離開。
「而你——」
莫騰火戾的眼瞪上秋楓兒,又被她的淡然勾起一波怒氣。
「你最好給我一個不吃東西的理由!」忍著怒氣的拳頭不停發出啪地聲響。
「我沒讓你去做這些菜。」秋楓兒仰頭對他說道。身量修長的她僅能構著他的肩頭,自然也就沒費事去掙扎想離開。
莫騰陽剛的面容扭曲成一團,鐵臂勒住她的纖腰,所有的忿怒自口中狂嘯而出:
「好一句你沒讓我去做這些菜!」
戾氣的腳掌,一腳踢翻她的食幾。
「不吃就餓死!」他殺人的目光怒瞪著她,揪著她的身子像拎根羽毛地拎到座位上。
將她丟到他的座榻邊,莫騰箕坐而起,忿忿地一口一口將桌上的菜餚全都食不知味地送進嘴裡。
秋楓兒坐穩了身子,抱著雙膝瞧著他吃飯——這人吃起飯來竟也怒氣騰騰的。
肚子乍傳來咕地一聲響,她好奇地捂著自己飢腸轆轆的肚子,也覺得有趣。原來肚子饞極了,是這種和著水攪拌的聲音。
「哼!」他冷笑了一聲,黑眸嘲諷地看了她一眼,就不信她不餓。
碰!
莫騰重重一聲將筷子放到几上,昂然抬起下顎等著她求饒。
秋楓兒好玩地拍拍肚子,在榻上半跪起身,朝他的方向傾去——
細白纖手繞過那些魚肉,獨取了金缽裡的一顆柿子。
她低頭用衣袖把柿子拭了乾淨,放到口中。
「你不是誓不吃飯,以求羽化成仙嗎?還是你根本就是想氣死我!」
大掌掐住她的手腕,那只果子再度被扔到暗處。
「我沒說不吃。」
她淡言以對,卻招來他一道嚴肅如箭的目光。
屋內擺了無數個燭台,其實該是明亮非凡的,偏他陰鷺的神情,硬是讓屋裡顯得合影幢幢。
「你沒說不吃?你根本瞧都不瞧那些東西一眼,盡挑些不起眼的果子入口!你存心要和我作對!」他一嘶吼出聲,也就忘了要控制自己的力道。
她的水眸掃過自己再度被勒青的手腕,低歎了一聲:
「你承諾過會控制你的力量的。」
「誰告訴你我會信守承諾!」他大吼一聲,手勁卻鬆了幾分。
知道她是人又非屬人間,對她的佔有慾望也就更加強烈。如果能夠將她片刻不離地繫在身邊,他會!
秋楓兒望著他滿臉的風雨神情,不由得想起他曾提過的「心甘情願」四字。
纖柔的手腕轉了一圈,覆上他的手背。
「你生氣是因為我不吃那些東西嗎?」
啊!他這惡脾氣其實和沙紅羅有幾分相似的。大伙總說沙紅羅孩子脾性,那莫騰也該是嘍。她在心中沉吟。
莫騰不吭聲,瞪著她在燭光之中顯得柔美的臉孔——她想做什麼?!
「我茹素,不吃這些東西是自然。」她婉言以對,心中當他是孩子。
「為什麼不早說。」他低吼出聲,氣勢卻並不驚人。「你沒問過,而這些飲食習慣也非我己身所能決定的。以後,別再為我的飲食
費神了,一碗薄粥、一隻果子,就夠我飽腹一餐了。」她直澄澄地望著他的眼說道。
他俯身向前,以額觸額。
秋楓兒的身子直覺要向後仰,他的巨掌卻摟著她的腰肢向前。
她感到額上的紅玉隱約地發著燙,不知是他的體溫或者是他灼人的目光所引起的熱度……
「好奇怪。」她低喃了句,輕推著他的肩。
「哪裡奇怪?」他的唇觸上她柔軟的頰,心神一凜。
「我想……」她輕推開他,眼眸仍是水清,卻帶著幾分不解:「我們先吃飽飯好嗎?」原來肚子餓會讓整個身子都覺得空晃晃地,外加頭昏臉熱……
「你……」另有所圖的他想拉回她的身子,卻被她頰邊的飛紅偷走了心神。
她——害羞?
他忍不住笑咧了嘴,也不管她拿不拿得下,硬是塞了數個果子到她的手中。
「吃飯!」
莫騰大啖著几上的美食,此時便是青蔥拌白飯也覺津津有味。
秋楓兒安靜地吃食了一顆果子,便眼也不轉地盯著他看——
該說嗎?
「看什麼!」
改不過吼人的習慣,他輕咳了一聲才改口道:
「有事嗎?」
「你盡量不要再吃肉了。」既然他有意將鼎給她,她自然希望他在這段時間內別被妖魔纏到神智不清。
「為什麼?」他放下手中的玉筷。
「你身上的戾殺之氣太重,若繼續這麼吃魚肉下去,這些食物的怨仇始終跟你、纏你,你氣一弱衰,妖魔自然便愛沾染你。」她輕描淡寫卻認真地說道。
莫騰眼神乍亮,一躍起身便擄她到身前。
「你在關心我。」他激動的熱眸鎮住她的明眸,高大的身軀將她整個攏住。
「一定要這樣子才能說話?」她輕搖了下螓首,仍是不習慣他的氣息靠得太近。
「我喜歡這樣說話。」他不放人,反而更加逼近。
「我不喜歡這樣。」
「你也會有喜歡與討厭之分嗎?」
他說完這話,眼中閃過一道光芒。
她還來不及猜測他的心思,柔嫩的雙唇便被他以一種陌生的方式佔領。
他的氣息,她已有些熟悉,但——
秋楓兒被他侵入到唇間的舌所驚嚇,她重喘了口氣,想側開頭,但他霸道的力氣卻制著她只能偎著他。
不明白他的舌尖為何要用這種方式吮觸她的唇舌,沒有太多閃躲空間的她,只能任著他為所欲為。
「痛!」她悶哼了一聲,竟在唇間嘗到了血腥味。
他猛抬頭,心疼地用指尖撫去她唇上被他咬出的血絲。
「我下次不會再弄痛你了。」他熾熱的唇輕壓了下她的。
她一怔愣,這種舉動,還有下次?
莫騰摟過她的肩,在撫著她的手腕時,觸著了那隻玉鐲。他低頭自懷中掏出一柄短刀,放到她掌間:
「上頭的玉石,是我在夢中第一次與你相見之後,在自家湖邊拾得的。」
「無怪乎……」秋楓兒看著刀柄上那只與白玉鐲如出一轍的百年冰玉,忍不住驚喃出聲。
「無怪乎什麼?」
「無怪乎第二回在夢中相見,你的痛楚全都傳到我身上。這兩塊冰玉原是能相互感應的。」她將短刀上的冰玉拿到眼前細細觀看,並不意外那塊玉石上的點點裂痕——
他這樣被妖魔纏身的人,千百塊冰玉也保不了他。
「因為你的身子受了痛,所以你才出手救我?」莫騰瞇起眼,咬牙低語,大有風雨欲來之勢。
「我總之是救了你。」
「那不同!你是為了不讓自己受苦。」他又拗又蠻地否定她的話。
「不讓我自己受苦又有何錯呢?我以後會因為你是你而救你。」與他相識一場,也是緣分。
莫騰狂喜地低頭又想吻住她的唇,她連忙掩著唇說道:
「疼——」
「我等著你不疼的那天。」他側過頭在她雪膩的頸上輕嚙。
她驚抖了下身子,沒看見自己起了雞皮疙瘩的頸肌,卻瞧見他深邃如海的眸泛出喜悅的眸光,引著她不住回望。
這夜,他依舊睜眼到天明,但他的心卻為她漫了一夜的甜蜜。
不過,這甜蜜中總帶著一些揮之不去的苦澀,他其實欺騙了她。
鼎會歸屬於誰——他,無能為力。
第六章
「到了。」
莫騰跨上馬車,將她抱出車外。
「要出發了嗎?」
秋楓兒從睡夢中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見他沐在一身的金黃光線中,她揉了下眼輕聲問道。
「到家了。」
他忍不住將她擁緊,甫醒來的她嬌媚地讓他想將之淬入骨肉之中。
家?
秋楓兒看著他的眼神清醒了些,這才想起他們已經趕路一段時日了。
臉頰靠在他的肩上,迎著他身後那輪璀璨的橘黃夕陽。
對了,也該是夕陽。每日,他除了在太陽初升時會刻意將她喚醒,並與她一同用早膳之外,他其實甚少在太陽下山前出現。
白日的車馬奔馳之間,他是在另一個車廂中沉睡。
「回頭看看喜不喜歡我這兒。」
他放下她的身子,將之轉了個身。
「這裡是——」
秋楓兒才回身,便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她望著在夕陽碧綠氤氳的翠湖,望著在湖畔搖曳生姿的修長細柳,望著細柳邊那一整塊平整如鏡的大白石……